林北施從小到大的積蓄都在一張台行的卡裡，輕易動不了。如果林勝坤不授意、羅叔不幫忙，他用自己的辦法把錢轉到内地來，有被查的風險，而且最理想的情況也隻能拿到總數的六成，很不劃算。

盧一說過喜歡手表，林北施把它們帶過來的初衷是送他作禮物的，并沒有想過拿它們變現，但…石頭的市場不大，有價無市的現狀讓他出手困難。不像那些手表——明碼标價的在售商品，甚至有幾款是全球限量有錢也買不到，賣掉手表無疑是變現最快的方法。

林北施第一次生出了想要努力賺錢的想法。

“你之前給過我一張卡的，忘了？”

“不是花完了麼？”林北施尋思着，要不是花完了，也不會欠那個人錢。

盧一看着手裡的新卡，問道：“你為什麼不問我那麼多錢是怎麼花完的？”

“這有什麼好問的？”林北施反問，“說好了我的就是你的，你花自己的錢不用告訴我。那個叫‘铫子’的東西，你想買就買，不要考慮錢的事情。”

盧一把卡塞回到他手裡，“我不要。”

嘴上說着“你的就是我的”，但盧一沒辦法打心底裡真的這樣認為。“你的就是我的”，那麼“我的也應該是你的”，自己沒什麼能給對方，怎麼可以坦然地一味索取呢？

林南君說的那句“伏在他腳邊乞食”，就像肉裡紮的竹簽，鞋裡藏的沙礫一樣，看似無礙，卻無法忽視。

“是…是不多，但你先拿着。”

“跟多少沒關系。我們…不是談戀愛嗎？上完ロ你給我錢…這很…奇怪。”

這樣說很矯情，盧一明白。

他也知道林北施不會做出拿錢侮辱自己的事情，但還是無法阻止地，敏感地把他們關聯到了一起。原本是個善于利用感情、利用關系為自己謀取利益的人，現在利益擺在眼前，他卻覺得膈應。

“我、我沒有這個意思…”林北施有些慌神地解釋着。

“我知道。但…反正就是不要。”

“那你告訴我那個東西在哪裡買，我去買回來，這樣就不算給你錢了，對吧？”

“那個東西就幾十塊，不是萬。我隻是嫌保養起來麻煩才不想買，不是因為買不起。而且，你之前給我的那張卡，支付了遊小姐的拍攝費用後，我就沒再動過，裡面還有很多錢。”

“為什麼不用？為什麼不拿那張卡裡的錢…還給那個…趙、哲、風。”

“你…你怎麼會知道？”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他說…你欠他五十萬。”

“你給他了？”盧一知道，照林北施的個性，肯定會給的，回憶他之前賣石頭的事情，想必也是因為這個。

林北施默認。

“你給他錢之前為什麼不問問我？如果是五百萬、五千萬你也給嗎？你就不怕他是騙你的嗎？”

“五千的話…會問。”林北施實話實說。

在盧一看來，林北施很單純，單純到别人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對自己，對那個交易石頭的中介，對趙哲風…都是如此。

“林北施…你是傻子嗎？這樣早晚讓人把錢騙光！”

“騙光就騙光，反正…你也不要，我留着也沒用…”林北施垂着眼睛，看着手裡的卡，“你跟他是…初戀，在一起四年…已經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但跟我…就要泾渭分明…”

“我跟趙哲風的關系…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盧一不動聲色深吸了一口氣，才鼓起勇氣繼續緩緩說道：“我…借過高利貸。不久前才知道，是他幫我還了這筆錢。上次跟他見面，就是為了問清楚。”

“為什麼不告訴我？”

“怎麼說呀…說我有多落魄，說我有多不堪？”盧一擡眼，帶着些怯懦地看向林北施。

盧一知道，在大多數人眼裡，會欠高利貸的一定是賭徒、賭鬼這類無藥可救的爛人，他們就像陰溝裡的老鼠，誰見了都會躲遠。

高利貸去學校鬧過以後，一些原本關系親近的同學也漸漸疏遠了。

他不想林北施把自己跟那些人歸位一類，更不想林北施像那些同學一樣疏遠自己…

而林北施的反應似乎也正如盧一預料的那樣——驚訝地半張着嘴巴，眼神中銳利瞬間消散，一直緊攥着自已的手也松開，向身側滑落。

“高利貸…”林北施自言自語地，緩慢重複了這三個字。

其實林北施對高利貸的了解，遠比大多數人都要透徹。林勝坤的會社裡就有這樣的分支，他們自稱民間借貸，表面上看起來跟一般的無腦混混沒什麼區别，實際上卻是最奸詐、難纏的一支。他們無所不用其極，被他們盯上的人，不死也要被扒層皮。

林北施知道盧一以前的日子難熬，但僅從那些隻言片語裡，他想象不到竟會艱難到要借高利貸的程度。

“我有很多…污點，比你以為的還要糟糕。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的，這些都是…減分項，我不确定你會不會喜歡完整的我。但…如果因為我的隐瞞，讓你感到不安，讓你懷疑我對你的喜歡…那我願意把所有事都告訴你。”

林北施聽完，沉默良久，突然抱住了他。

“你一點都不糟糕。”

林北施輕輕拍着他的背，試圖用盡量輕快的語調幫他走出惆怅氛圍：“經曆了那些不好的事，不但沒有走歪，也沒有長歪…超棒的好嗎！”

盧一擡起頭，紅着眼睛不明所以地望向林北施。

“那些事…你想說的時候再說，到你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的那一天，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