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喜歡做模特,我想要像xx一樣走上國際T台。”鐘泺沅此地無銀地強調了一遍。
其實盧一說得沒錯,隻要有個人能給自己指出一條通往成功的捷徑,她都會走。但鐘泺沅不敢承認,這樣會顯得她很不純粹,她覺得沒有人會喜歡不純粹的人。
就好像教授問她為什麼會報冷門的書法選修課時,她隻會說“因為喜歡書法,喜歡中國傳統文化”,而不會說“因為您是商學院院長,跟您搞好關系對我的将來有利無害”。
“既然這樣,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盧一揚了揚下巴,讓她回頭看看玻璃牆外的大辦公室,“你也看到了,我的公司就這麼大規模,要把你捧成一線,我自知沒這個本事。”
“我…”鐘泺沅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不自覺攥緊了手裡的礦泉水瓶。
盧一注意到,這瓶礦泉水還是上午的面試人員發的,很多人喝了一口就扔那了,隻有鐘泺沅撕掉了标簽紙,一直拿到現在。
“頂尖的模特公司例如xx,他們也許可以,但憑什麼人家要花錢花資源去捧你?外面條件好的、并且從小就涉足這個圈子的女孩多得是。”
“既然…你這麼看不上我,為什麼還要叫我來?”鐘泺沅覺得難堪,難道他叫自己來就是為了冷嘲熱諷嗎?
盧一恍然大悟般,“吼~對噢。那你走吧。”
并不是存心耍她,一開始确實是想簽她的。鐘泺沅條件不錯、悟性也高,如果有人稍加點撥是能成氣候的。再加上盧一真的很想找點事情做,所以準備簽下她,自己帶。
可是聊了幾句後,盧一發現她企圖心很強,卻在刻意掩飾。她自作聰明地想要扮演一個充滿信念感的小模特,實際隻是想把模特這個行業當作踏闆之一。其實這也沒什麼,這樣的人很多,尚在盧一的容忍範圍之内。
隻不過,她還不夠聰明。分不清在誰面前該演,在誰面前不該演。如果浮于胸的銳氣無法被锉平,即使再有天分也簽不得。
“你、你剛說了要簽我的。”
“就當是…出爾反爾啰。”
女孩隻震驚了一秒,便換上了盧一之前教她的笑容,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上午的事,真的非常感謝,以後有合适的工作請再聯系我。”
“不送。”
“盧總再見。”
女孩轉身走出房間,在她拉開門的同時,盧一叫住她。
“等等。”
盧一指了指自己辦公桌邊的一個紙箱,“幫我把這箱東西扔出去,别扔外面,外面的垃圾桶太小,扔到一樓的垃圾箱裡。”
“好。”女孩沒有猶豫,把拿在手裡的礦泉水瓶放進自己的大包裡,利落地将包往身後一甩,雙手抱起了紙箱。
女孩再次走到門口時,房門已經自動帶上,她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悅,而是擡起一條腿,用膝蓋撐住箱子,騰出一隻手開門。
鐘泺沅回頭看向他,盧一正低頭收拾桌上的合約。
猶豫了片刻,又把箱子放回了原位,然後端正地站到了辦公桌對面。
“我想…賺錢。”
盧一抽出其中一份合約,把其他碼平,放回了抽屜,才擡眼看向她,“想到什麼說什麼,不要講場面話。”
猶豫再三,她才終于開口說道:“其實…我的家鄉不僅僅是農村,準确的說,是山區。我本以為讀了工商管理系,畢業以後能當總經理、當CEO,可是…軍訓時我就發現了差距,大多數同學都是家裡有安排才來念的,畢業後就繼承家業。而我這樣的,念完書也隻能做銷售或者進廠。我來武漢之前信誓旦旦的跟我媽說,我爸沒能帶她走出大山,我一定會帶她走出來,可是…我好像太高估自己了。”
鐘泺沅手指搓着自己的衣擺,擡頭看了盧一一眼。
盧一耐心地聽着,沒表現出同情也沒有表現出不屑。
她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繼續說道:“前段時間,我在面包房做兼職派試吃,遇到了一個星探。他說我條件很好,要推薦我做模特,我就花了兩千塊拍了模卡,還交了八百塊的保證金。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他,問有沒有工作,一開始他還會敷衍幾句,後來就幹脆不接我電話了。我找去他們公司,他們一群人圍着我,說…說我眼高手低…我不在乎他們怎麼嘲笑我,可是這兩千八百塊是我三個月的生活費,我得賺回來。”
盧一知道,鐘泺沅一句話帶過的“眼高手低”,并不是貶低那麼簡單。
他見識過那群人的威力,他們會圍上來,吵吵嚷嚷言辭刻薄,把面前心懷夢想的小姑娘從裡到外罵得體無完膚,目的就是讓她們不敢再來嚷嚷着退錢。就跟手藝差的理發師把人頭發做毀了,一群總監、店長圍上來PUA客人,說客人自身長得不好看,是一個套路。
很多人都經不起他們的言語羞辱,哭着從那種公司跑出來,從此喪失信心,懷疑自己,甚至放棄了模特夢。
盧一難免動了些恻隐之心,“坐下說吧。”
“嗯,”鐘泺沅坐好,取下背包,放到腳邊的地上,繼續說道,“我厚着臉皮去蹭培訓班的試課,每天在寝室練習,然後在網上投資料,發模卡,但一直沒收到回複。我又一家家的找本地經濟公司,上門交資料,可到目前為止,隻接到過一個人體彩繪的工作,和一些湊人數的面試…今天是我第一次接到專業的模特工作,當有人認可我的時候,我第一個想法并不是什麼“離夢想更近一步”,而是…一天一千塊,兩周就是一萬四,比村裡很多人辛辛苦苦種一季水稻的收入還要多。”
鐘泺沅低下頭,“我其實…隻是想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