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看着臉上洋溢着淡淡笑意的楚子航,心中贊歎果然還是路明非有手段,冷面殺胚都給調教的會笑了,“路明非撂倒恺撒你看起來怎麼比他還開心,培養後輩這麼讓你有成就感嗎。”
楚子航沒說話,成就感麼,或許是有的。
“不否認啊。也難怪,你的‘村雨’都給他用了。”諾諾老神神在在,她伸手敲了敲放在桌面上有一段時間的飯盒,“東西送到那我就走了,路明非給你煲的十全大補湯,記得趁熱喝。”
“諾諾。”楚子航拿過飯盒,擰開就看見炖的清亮的湯底,色香味俱全,就連浮在湯面的油脂都被細心地撇去大半,“某種程度上說,‘村雨’也是路明非的,去年的‘自由一日’我也輸給他了。”
“那麼較真幹什麼。把指揮刀交托給路明非和把自己交出去沒太大區别吧,任誰都能看得出你是在暗示路明非是你的人。”諾諾在門邊駐足,她沒有回頭自然也看不到楚子航複雜的神色。
楚子航愣了好一會,諾諾這話說的精巧,當他的人,路明非當真會願意嗎。心髒的暗傷似又牽動了靈魂,與帶來的痛楚一齊叫嚣着路明非的名字,原來他這種走上複仇路的獨行者也會期待這種美好的感情麼。他看着清涼湯底映出的倒影無奈笑笑,把湯匙緩緩送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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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諾是在安柏館找到恺撒的,這個向來心大的男人并沒有因為再次輸給路明非而表現出絲毫的遺憾,他隻是收斂了貴公子的氣度,安靜地坐在地毯上,仔細擦拭着那把向來保養得益的獵刀。
諾諾站在不遠處看了一會,才緩步走了過去,和恺撒一塊并肩坐在了地毯上,還順勢靠上了他的肩頭。
恺撒擦刀的手頓了頓,獵刀的刀面映出他微微下垂的眼睫,挺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你去看楚子航了?”恺撒突然開口。
諾諾“嗯”了一聲,靠着恺撒沒動,“何止呢,我還替路明非帶去了他煲的湯。”
恺撒輕聲笑了下,“代表學生會主席慰問宿敵麼,被狗仔抓拍到明天又要上頭條了。”
“這什麼話,”諾諾滿不在乎地捅了捅恺撒的腰,“路明非赢了你這件事還要在頭條上挂兩天呢。不過你居然不生氣麼。”
“日常切磋而已,為什麼要生氣?”恺撒換了塊浸了養護油的擦刀布,“能赢我是他的本事。就像他說的,刀劍無眼,戰場上敵人可不會跟你講公平決鬥。”
“而且……路明非隻是想赢罷了。”恺撒神色幽暗了一瞬,他又想起在最後決鬥時,路明非提着村雨起勢的樣子,分明是同一把刀,在兩個人手裡卻用出了不同的感覺,“他的目标自始至終都是替楚子航赢下這一場。對于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裡的人,我的存在和沙子沒區别。”
諾諾靜靜聽着恺撒的訴說,他不生氣,卻也沒那麼甘心。
狄克推多在恺撒手中翻轉,潔淨的刀面反射了天花闆打下的頂光,一雙冷淡的眉眼一晃而過,諾諾看着突然覺得有些冷。
恺撒有句話說的不夠嚴謹,不止是他,路明非那種人壓根就不會把其他人放在眼裡,獨獨楚子航是那個例外中的例外,不僅被放在眼裡,甚至還熨貼地放進心裡。
諾諾從來沒和任何人講過她讨厭路明非卻又對他無比在意的原因,追溯起來那是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路明非入學前的那場面試她也在場,那時她坐在在監控器後面觀看了全程。
路明非帶給諾諾的第一感覺是割裂,他微垂着的眉眼在同學沖他搭話的瞬間上揚,露出了一個溫和到有些寡淡的笑,但是沒有太多情緒的眼睛隐約透露出冷淡的内核,這瞬間,那種割裂感尤為強烈,仿佛皮囊和靈魂相異而生。
更别提路明非無意間投向監控的一瞥,讓諾諾有了種窺探被發現的錯覺。那雙如墨的眼睛在顯示器上格外深沉,看得她心底止不住地發寒。
沒人知道,從路明非隔着屏幕與諾諾對視的那刻,諾諾對他的側寫就已經開始。
這是一場完全異于以往的側寫。
起初她看到的景象是一片純色,白茫茫的一片,霧氣缭繞,諾諾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與心跳,但除了這片單調到令人惡心的色彩外她什麼都沒看見。直到面試結束的路明非問出了那句,“或許你們去年招收過一個學生,他叫楚子航”,那時側寫的場景激烈動蕩,缭繞的霧氣凝實了一個人影,制式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襯得他像棵挺拔的青松,隻是他投過來的視線一片漠然,看她像在看任何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也是這個瞬間,她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幹擾強制脫離了側寫狀态。
諾諾見過楚子航,認得出這是年少的他。
可她說不清楚為何,沒由來的就對這個名為路明非的人生出一股厭惡感。她看過面試人員的資料,路明非在其中顯得平平無奇,可就是這樣一個沒有絲毫出彩地方的人,引起了古德裡安教授的強烈興趣,更别提他還是昂熱校長欽點的新生。
但路明非自己呢,他為了一個人,連緣由都不問就準備一頭紮進這個對他來說全然陌生的,世界裡最黑暗的領域。
可笑。
隔天諾諾就等來了古德裡安對路明非的二次面試,她依然縮在監控後看着一切。令她意外的是,她從古德裡安嘴裡得知了路明非居然有一對身為學院名譽校友的父母,她在那刻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隐秘的,熟悉的,令人惡心的,卻又無法逃脫掉的宿命感。
屏幕上的路明非因為父母照片微微動容,諾諾扯出一絲冷笑,内心淡漠的人真的會在乎那對多年來幾乎對他不聞不問的父母嗎?
更何況這次側寫,路明非的心境裡依然隻有楚子航一個,即使純白的環境悄無聲息的化為茫茫大雪。
從回憶中抽離,諾諾低低笑了兩聲,她故意拖長了尾音,“需要我恭喜你嗎,人家師兄弟雙雙成了你的宿敵,你可真是好福氣。”
“算了吧,這福氣我還真消受不了。”恺撒搖搖頭,唰地一下把養護完畢的狄克推多收入刀鞘。
清脆的入鞘聲在空曠的大廳裡極為明顯,諾諾擡頭,看着恺撒英挺的臉龐,恺撒的長相很有攻擊性,加上超有格的身材,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古羅馬的雕塑。隻是這尊塑像在有些方面灌滿了鈍感力,或者說是因為沒那麼在意所以顯得神經大條。
恺撒把楚子航看作對手,所以他分析楚子航的一切,刀法身法行事方法,專挑讓楚子航不舒服的方向去做事,可是他卻和路明非一樣沒把對方放在眼裡。路明非雖有着昂熱欽定的‘S’級頭銜和獅心會太子的名号,但是他溫吞的處事方法和極低的存在感讓恺撒覺得索然無味。也正是這份索然無味,讓恺撒又一次栽了跟頭。
“想和路明非碰兩招,那你不如像研究楚子航那樣研究他,這小子身上可多秘密了,你把他研究明白,他氣急了估計就願意動真格的。”
“不錯的主意。”恺撒隻猶豫了一秒就決定把此事提上日程。因為接觸不多所以他不太了解路明非,當年青銅計劃的特訓開始沒兩天,路明非就被楚子航拉去組隊了,楚子航沒給過他接觸路明非的機會,除此之外他對路明非的了解僅限于道聽途說的八卦。
“小心一點喽,搞不好路明非就是個危險的人形暴龍。”諾諾狀似無意地提及。
危險這個詞彙本不應該用來形容路明非,但諾諾就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因為路明非身上怪異的特質讓她無所适從。
路明非表現出的樣子任誰見了都能誇贊一句人畜無害,溫良的皮囊成了他最好的僞裝,可怪就怪在他低調的很難讓人注意。大多時候存在感低對同伴和敵人來說不是什麼好事,因為你永遠不知道在你注意不到的角落,他會不會默默地注視着你。感受不到的群狼環伺才最危險。
諾諾不确定楚子航是否在路明非身上看出了不同。但她知道楚子航一直在注視着路明非,在所有人都沒注意的時候,楚子航就已經在獨享路明非的美味了。
她又想起了當初路明非那個近乎冷漠的眼神,一點寒意漫上指尖,順着經絡奔走在身體裡,她打了個哆嗦,遏制不住地環上了恺撒的胳膊。
恺撒愣了兩秒,諾諾突然的動作讓恺撒沒法把她抱在懷裡,隻能退而求其次的蹭了蹭她的臉頰,“聽到你對路明非這麼高的評價,還真有點嫉妒呢。”
諾諾沒回話,她動了下腦袋,把頭擱在恺撒胸前,聽着平穩有力的心跳聲,那種浮于表面的不安感漸漸散去。她還有些話相對恺撒說,但是又不想破壞這麼好的氛圍,隻得輕輕的歎了口氣,總歸以後有的是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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