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還不認識你,但我潛意識就覺得師兄是個很溫柔的人,上課時間都願意跑出來喂貓。”路明非喋喋不休,“總之那個時候第一印象就是,好看,溫柔還有……”這句話沒說完,他就止住了話頭。
“還有什麼?”楚子航追問。
“還有賈寶玉。”路明非完全是自暴自棄了,他下午剛在楚子航面前丢過一次臉,現在也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難以啟齒。
“和紅樓夢有什麼關系嗎?”楚子航到現在還時常捉摸不透路明非的想法,似乎路明非每次開口都能給他帶來一些不一樣的驚喜。
“賈寶玉第一次見林黛玉說了什麼來着。”路明非眼神幽怨,“他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可能是太合眼緣,當時這句話就在我的腦子裡飄了過去。”
“我是林妹妹?”楚子航追問。
“不然師兄做寶玉我去做黛玉,咱倆剛好湊個什麼木石姻緣。”路明非做西子捧心狀,捏着嗓子矯揉造作,“好生奇怪,倒象在那裡見過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這不好。寶玉黛玉是木石前盟,最後是寶玉寶钗湊了個金玉良緣。”楚子航否決了路明非‘木石姻緣’的提議,随後很自然的接上了賈寶玉的台詞,“雖然未曾見過他,然我看着面善,心裡就算是舊相識,今日隻作遠别重逢,亦未為不可。”
“寶玉寶钗隻是湊了個金玉罷了,真深究起來那緣可一點都不良。左右不過是利益糾葛導緻的一場你情我不願的婚姻罷了。”路明非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楚子航居然能按着他的思路接上台詞,“師兄你到現在還記得紅樓夢啊。”
“那賴頭和尚也說過‘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不就是寶玉的夢醒了一切都不作數了。”楚子航順着往下說,“因為我們曾被同一個鐘愛紅樓夢的語文老師教過。”
“啊?還有這事?”路明非撐着欄杆面露驚訝,“不會是那個姓李的女老師吧。”
“你也記得她?”
“我不僅記得她,我還知道她是忠實的寶黛黨,她曾在上閱讀課的時候給我們逐幀分析了‘金玉良緣是如何戰勝木石前盟,又是如何毀掉寶玉、黛玉、寶钗三個人的一生’。”路明非扳着指頭細數那個語文老師的‘樁樁惡行’,要不然他也不會記紅樓夢記得那麼清楚。
楚子航失笑,“她也和我們講過。”
“我覺得她給每一屆學生都講過。”路明非點頭附和。
“所以明非,作為小秘密的交換,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你,或者說我是什麼時候記住你的嗎?”楚子航指尖還捏着一根仙女棒,他想起來之前路明非拿他做遮掩,變出一簇火焰把那隻符紙折成的紙鶴點燃了,他忽然也想試試。
“可以給我說嗎!”路明非頓時來了興緻,之前諾諾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撬開楚子航的嘴,這次怎麼突然轉性自己願意說了。
楚子航點頭,“對你沒什麼不能說的。”
路明非緩慢的眨巴了兩下眼睛,覺得喉嚨一陣幹澀,他想喝水了,“師兄你這話說的,我都覺得有點暧昧了哈。”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學校門口。那時候你因着裝問題被攔了下來,我差不多觀摩了全程。”楚子航說。可能是惦念的久了,那段對路明非來說稱不上體面的回憶在他這裡格外清晰,若有機會回到那時,他會選擇直截了當的過去撈路明非一把,“所以你眼裡的第一次相見在我這裡并不是。”
但其實他後來也有思考過,如果沒有校門口的那次意外,他還會不會注意到路明非,答案是會的,吸引他的從來都是路明非的這個人,校門口的那次意外隻不過是讓他注意到路明非的時間節點提前罷了。
路明非聽這話神色微變,他總算明白了,為什麼那次在茶水間楚子航可以準确無誤的叫出他的名字,原來是因着先前過于顯眼的違紀行為讓他印象深刻。不等他說些什麼,他的目光就被楚子航指尖炸開的焰火吸引。
他眼中閃過片刻怔楞,片刻後又化為訝然。這是什麼《關于言靈的實用性實踐》嗎?他怎麼不清楚君焰還能這樣用?校長知道了真的不會生氣嗎?
在路明非還在頭腦風暴的時候,楚子航冷淡的聲線伴随着仙女棒燃燒的噼啪聲和夏夜的蟲鳴淌入他耳中。
“我很慶幸,路明非。”
“慶幸你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已經記住我了。”
路明非擡頭看他,楚子航沒有帶美瞳,他那雙黃金瞳暴露在空氣中,在仙女棒焰火的映襯下流淌着奇異的輝光。
路明非一下子就看呆了,隻覺得月華之下,楚子航的眼睛燦若星辰。
-
星月下,涼亭中。
一襲素衣的男人坐在那裡,借着不甚明亮的燈光,一手執黑棋,一手執白棋,如果忽略掉棋盤上下的奇爛無比的棋,那生的就是一副自己與自己對弈的歲月靜好模樣。
聽風聲動,他側耳仔細分辨了一下,下一瞬就擡頭看着夜空中明暗不定的星星。
“呀,變星終于要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