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執意拒絕的話,裴佑哲還會繼續友善下去嗎?
這一個兩個令人困擾的問題在腦海裡盤旋,使人堅定的内心不斷動搖。
如果是曾經的她的話,可能就答應了。
勉強和這個在各方面都優于自己很多的人交往,然後開始自卑,對對方的偏愛患得患失,最終不可避免地變成一個言聽計從的傀儡。
但是現在的她做不到這樣,她無法邁出走向泥沼的第一步。
不光是因為看清了這有可能是個自我毀滅的泥潭,更是因為打從心裡拒絕着這樣的關系。
因為她……并不喜歡對方。
她知道喜歡該是怎樣的,是無法控制的雀躍,是波動的情緒,是難以遏制的接近。
而這些都在她與裴佑哲之間沒有發生。
她答應了,這就将變成一段不負責任的感情。
對他不負責,對她自己也不負責,更是對某些尚在萌芽的情愫不負責。
“佑哲……”她十分艱難地開口。
不願意三番五次讓對方難過,但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莊森芽狠了狠心,說道:“那個約定,在我心裡已經不作數了。”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裴佑哲的臉色有些緊繃。
“……不作數了?”
“誰都有小時候開玩笑的時候,不是嗎。”
隻是因為一場被算計的賭局而被迫發生的告白,隻是因為想要和同班同學賭氣而接受的條件,其中沒有一絲的真心誠意。
桌邊,裴佑哲垂下了眼睛,表情變得有些空白,目光墜落在自己那張肖像畫上。
他看了良久,指尖拂過已經幹涸的紙面,視線不知為何幾乎有點依依不舍。
“你還記得最初,你問我為什麼要公開你是《靈月十四》的作者那件事嗎。”裴佑哲突然說。
莊森芽當然記得這件事情,就是因為他的廣而告之,她保守了許久的秘密一夕之間暴露無遺。
她因此收獲了更多的熱度,以及更多的支持與贊揚,但與此同時,随之而來的還有更多的謾罵與不屑,雙刃劍的兩刃總是如影随形,一個來了另一個也不會缺席。
好在那場風波并沒有帶來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贊揚也好,謾罵也罷,時間一長就過去了,諾特斯從漫畫裡跑出來的事情也沒有暴露,所以隻是虛驚一場。
“我那麼做,是因為……”裴佑哲拿着那副水彩肖像畫,走到莊森芽的身前,發簾在他的眼睛上蓋了一層陰影,“因為想要提醒你,人最好不要輕易變心。答應了什麼事情,最好說到做到。”
他說話的時候就注視着她,語氣是輕柔的,神情是平和的,但内裡卻透出一種冷漠,就好像他現在雖然披着曾經的那副和善的皮,可是那皮下其實還是那個冷如冰霜的人。
看着這樣矛盾的他,莊森芽的心底也漸漸泛起了一股寒意。
她分不清楚哪個是真的他了,是那個親和的學長,還是不近人情的考核官,又或者這些都是他的假面,他其實還是當年那個高中生,自信,但也高傲,所有的東西都唾手可及,不認為有什麼東西得不到。
所以在得不到的時候,就會開始扭曲。
“佑哲,我——”
“天已經開始暗了,“他打斷了她,聲音并沒有多嚴厲,就像他平常說話那樣,但卻聽着不容拒絕,“今天是周日,明天要上課,你該回學校了。”
這段送客的話把莊森芽想說的所有話語全都噎了回去。
她眼見着裴佑哲把他說要收下的那幅肖像畫随手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裡。
這個舉動更是讓人愣在原地。
那是她畫了一整個白天才畫好的畫,雖然内容是别人要求的,但是每一筆都有她的心血,每一次描繪都是靈魂的叙述。
那是她的作品,是心靈的呈現,可是裴佑哲卻随随便便将它當成廢紙扔掉了。
她以為這個世界上最不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卻偏偏做了這樣的事。
莊森芽有些發愣地盯着那個垃圾桶,遲遲回不過神來。
她還記得,高中的時候,自己的畫被隔壁班的男生們拿到操場上,像風筝一樣拴着玩弄,最終它掉在地上,破破爛爛,是裴佑哲撿起來還給了她。
可是現在,把她的畫像垃圾一樣丢掉的人也是裴佑哲。
“我還有事,不能送你回學校了。”他溫和的聲音傳來,仿佛又回到過去,變成那個平易近人的他。
可是隻有站在這裡經曆了這一切的當事人知道,他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人了。
或許他剛才有機會變成那個曾經的他,但是她拒絕了這唯一的可能。
“你自己回去吧。”裴佑哲丢下這樣一句話,往通往連廊的大門走,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莊森芽被晾在一個于她而言并不熟悉的地方。
房間裡沒有開暖氣,偌大的客廳顯得有些凄冷。
原本她還在熱烈地經曆着重歸于好的情節,可是轉瞬之間,隻因一次拒絕,那熱情就散了。
一切發生的太曲折突然,心情像坐過山車一樣跌宕起伏。
這種滋味的确不好受,如果她再患得患失一點,可能真的會因為害怕對方再度變得冷若冰霜,而答應他的要求。
但她不會。
她既清醒,又難受。
就這麼在原地呆站了一陣子,停車坪上傳來跑車啟動的響聲。
回過神來,往窗外看去。
天色已經開始變得昏黃,她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