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搓揉着保暖衣料的面料,它手感是柔和的,就像兩天前他送她的那條黑色長裙一樣,盡管外在上不那麼讨人喜歡,可有着隻有親自穿上的人才知道的舒适。
不像她身上穿的這一條抹胸包臀裙,雖然蠶絲的材質十分光滑柔順,可是貼在身體上,卻是有些冰冷又不近人情的,就像是這些天裴佑哲給她的感覺一樣。
“……為什麼?”抱着那團衣物,她發出疑惑。
“嗯?”諾特斯似乎不懂她的意思。
她抿抿唇,又輕輕吸了口氣,才拿出說出這句話的氣勢,“剛剛明明做了那種事,現在又拿這些過來……”
一會強迫她,一會又替她着想,莊森芽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弄不懂這個男人。
“你是不是在捉弄我?”她盯着他問,目光灼灼。
她到底該相信哪一個?相信他哪次舉動帶給自己的感覺?它們總是矛盾的,當下讓她覺得觸動,片刻後就又會讓她後悔。
就像一根皮筋,重複着繃緊回彈的過程;又像過山車一樣時起時落,再堅強的心髒也耐不住無常的刺激。
她覺得他就像是某些情感博主經常說的那種最動蕩的一類人,帶來的關系也是極其不穩定的,像風一樣時東時西,弄得人心力交瘁。
另一邊,諾特斯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将那厚實的黑色卷發撥到自己的頭頂,他看起來有點無奈,倒不是對她無奈,而是對别的什麼,“就是這個度……很難把握。”
“什麼度?”她質問他,“捉弄我的程度?”
他一笑,幾乎有點自嘲。
可是那笑容在莊森芽看來卻是嘲弄,男人現在無論做什麼在她眼中都有錯。
不能給這樣的人一絲理解與信任,也絕不要去揮霍同理心,否則就會被玩弄得更加凄慘。
“其實你根本不想回來吧。”她說,遲遲不肯換上他帶來的那些衣物,“這些衣服也是,不過是為了将功補過。”
男人安靜地聽着她的奚落,一時無言。
他的模樣讓莊森芽更加确信自己的想法,她一定是說對了,他無話可反駁,所以才保持沉默。
“從你巡演結束回來之後,我就感覺出來什麼了。”她斷言,“以前你不管做什麼壞事,隻知道拍拍屁股走人,可現在你卻總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補償……你是為了給我留下一個好印象才這麼做,是吧?”
諾特斯擡起眼睛,混着金色的眼瞳盯着她,仿佛想要直接看破心靈。
她繼續說道:“你想在我心裡變成一個好人,撥正自己的形象,好讓我替你實現你的願望,讓你順利留在這裡。”
她還記得他是怎麼說的:隻要她想,他就能留在這個世界上。
雖然聽起來像是什麼無稽之談,但是從諾特斯這些天的表現來看,她懷疑有可能真的是這樣。
不然要怎麼解釋他突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開始幫她打下手,替她做事,還虛情假意地關心她?
莊森芽的話說完,諾特斯眼裡的光芒暗淡了下去,但隻無光了一瞬,緊接着,他的臉色被笑容撐起來了,變得幾乎有點明媚,“是啊,我的确是那麼想的,我就是為了留下來所以才對你這麼好。”
她感覺心髒被人緊緊捏了一下,具體是因為諾特斯毫不掩飾的坦率,還是因為那使人刺痛的笑臉,就不得而知了。
她隻知道這感覺不好受,喉嚨裡泛上來的全是苦澀的意味。
勉強笑起來,不讓自己露出半點脆弱的模樣,“我就知道是這樣,早就猜到了。”
真的猜到了嗎。
她覺得不盡然。
要是早就猜到了,她就不會抱有任何一絲的僥幸,早應該把他當成一個無惡不赦的害蟲,拼個你死我活也要除盡。
可從現在的發展來看,她就是抱有不切實際的僥幸,所以諾特斯還活蹦亂跳的,她也沒有因為與他‘開戰’而付出什麼代價。
“不問問我為什麼想留下來?”諾特斯問她,聲音帶着些蠱惑性。
不覺得是什麼樂意聽到的回答,但還是問道:“為什麼?”
對方正要張口,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他。
手機在桌面上嗡嗡作響,急迫的小東西不知疲倦似的,非要人把它接起才算完。
“噢,又是你的‘佑哲學長’。”諾特斯看向一旁的桌面,盯着來電顯示,口吻有點陰陽怪氣。
手機不在手裡,莊森芽不知道當下的時間,但感覺距離上一次裴佑哲給她發消息才半個多小時,還未到約定的一小時,不知道他提前打來電話是因為什麼。
諾特斯把手機舉在手裡,是讓她自己來拿的意思。
莊森芽遲疑一瞬,幾步上前,搶了過來,而後又快步和他拉開距離。
她接起電話,側過身來,用這樣的肢體動作徒勞地維護隐私,“喂,佑哲?”
聽筒傳來對方平靜的聲線,“要是準備好了就提前下來,我已經在門口等你了。”
“好的,我很快就來。”
把屏幕已然熄滅的手機攥在手心,莊森芽打量了一下宿舍裡的另外一個人,他像是隻慵懶的黑豹一樣坐在她的座位裡,一副酒足飯飽的模樣,讓人懷疑他剛才消失的那段時間裡是不是去做了什麼,所以才會露出這樣倦怠的神情。
這樣的他給她一種感覺——他已經不會再對她做什麼了。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哪點讓人這麼覺得,但這種感覺很強烈,就好像她能切身處地地感覺到他的倦怠一樣,她的情緒也因此變得凜冽而平靜。
裴佑哲剛剛打電話催她下樓,她也不想再耽擱時間,于是抱着懷裡一團衣服進了淋浴間,把它們全都套在了自己身上。
淋浴間正對着洗手台的鏡子,走出來的時候,她看到鏡中的自己。
除了平添的一件長外套以外,她和剛才看起來沒有什麼區别。
保暖内衣和裸色打底襪巧妙地隐身,不仔細看就不易察覺,它們提供了足夠的溫暖,也遮擋住了先前留下的泛紅痕迹。
圍巾被攥在手裡,手感是細膩的,就像是某種動物的皮毛,又軟又溫和,感覺用力一掐就會斷裂。她把它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繞了兩圈,做了個看似随意的造型。
不得不說,穿上這些之後,她感覺好多了。
不再被那冰冷的絲綢緊貼着身體,反而像是有一層暖烘烘的薄膜在裹着她,就算現在走近風雪中去,也不會感覺到寒冷。
而這些又開始讓她的内心搖擺,她痛恨自己這樣。
明明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諾特斯就是為了留在這個世界上,為了博取她的好感,所以才展現出來不同以往的善意。
這麼勢利的關懷沒什麼好值得動搖的,其本質還是為了他自己。
思緒至此,她想起剛才被打斷的問題。
整裝待發站在鏡前,她朝沒變過位置的男人問:“所以,你為什麼想留下?”
之前在健身房那時,好像也提過類似的問題,但是被對方糊弄過去了。
今天卻是他自己提起來,機會難得,她本就感興趣,自認追問也是情理之中。
諾特斯沉吟一聲,搖頭晃腦,“想解釋清這點的話,要從辛格的事開始說。”
又在拐彎抹角。
莊森芽噔噔噔幾步來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走一個小挎包,把手機塞進去,又噔噔噔回到宿舍門口,現在她已經适應帶跟的鞋子了,走起路來都能刮起一股高傲的風,“我沒工夫聽你長篇大論。”
“就這麼急着去見你的學長?”
“我答應了人家很快就到。”
“你還挺信守承諾的。”諾特斯的話語帶着酸澀的意味,“要是對我也能這麼遵守約定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