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桑點點頭,問他怎麼了。
夏侯郢淡淡一笑,說了句“沒什麼”。幾日前,聽風禀告他,夏侯初也來封城了,但他暫時還不知道夏侯初到這裡是為了什麼。
是他?還是兵書?又或者是紀桑已經暴露……
他情願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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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五月初一,被稱為端一。
一大早阿禾就來找紀桑,她捧着一盒子繡好的小香包和道理袋,要分給府上和新舍的姑娘們,讓紀桑挑一個。
道理袋是小荷包,用紅線和白線纏繞編織出來的小荷包,裡面要放上一撮水稻和一個李子。紀桑問她有什麼講究。
“你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阿禾疑惑地看她一眼。
“有稻有李,和’道理’同音,寓意年年都能碰到講道理的人,不要發生争吵。”夏侯郢走過來和她解釋。
香包有花型,也有葉形,上面繡的五毒。紀桑猜大概是有辟邪的寓意,她選了一個花型的香包塞在腰間。
阿禾告訴她,這個是要插在頭上的。
“你怎麼感覺像是沒過過端午節一樣。”阿禾随口吐槽。
紀桑可不是沒過過這種端午節嗎,她打哈哈,“以前都是爹娘弄好了給我的。”她捏着那小小的香包,怎麼看都不知道這是怎麼能插在頭上的。
“我來。”夏侯郢從紀桑手中拿過香包。
阿禾沖着她眨眨眼,眼神裡蓋不住的戲谑,一臉識相地先走了。
夏侯郢牽着紀桑來到梳妝台前,她今日沒插簪,他從首飾盒中選了一根銀簪,直接穿過香包,然後插進她的發髻上。
二人的視線在銅鏡中相交,夏侯郢溫柔地看着她,“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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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進府之時,紀桑讓紀是德和李月鳳去到了二姐家長住。大哥也已經成家,她鸠占鵲巢也不好代替原主和家人阖家歡樂,不過紀桑仍然去葉蓉齋買了許多點心托人送了去,算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趙泠雲等人回家和家人團圓。周瑛子強烈讓紀桑到新舍這邊來過端午,說要給她們包粽子吃。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她們都把紀桑當做家人了。
“你說我要不要請祝知白過來?”紀桑有點拿不準,感覺不合時宜,但往後又沒時間請他吃飯,她不想一直欠着他一個人情。
夏侯郢沒說什麼,隻不過闆着一張臉出賣了他的不情願。
紀桑托着下巴,“還是我改日單獨宴請他?”
夏侯郢當即說道:“我讓言伯寫封函送去祝府。”
端午節一早,周瑛子和姜九娘早早準備好了新鮮的菰葉和糯米,召集孩子們到庭院裡一起包粽子。紀桑和夏侯郢也到了,來的時候帶的糕點和糖果,七八歲的孩子們正是調皮搗蛋的年紀,一邊吵鬧着搶糖吃,一邊又對包粽子興奮不已,叽叽喳喳,好不熱鬧。
夏侯郢向來不喜吵鬧,對孩子們也毫無耐性,他退到一旁靜靜坐下,視線始終停留在紀桑的身上。
“要是阿進哥哥在就好了,席玉姐姐,他再也不回來了嗎?”一個稚嫩的聲音打破了庭院裡的熱鬧氛圍。孩子無心的一句話像是投下了一顆石子,激起了陣陣漣漪。
大人們下意識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齊齊落在廖席玉身上。阿進離開的事實早已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禁忌,卻在這一刻被撕開,顯露出廖席玉未曾愈合的傷口。
廖席玉僵了一瞬,随即擠出一個笑容,低聲答道:“是啊,阿進哥哥他回自己的家了,以後不會回來了。”她努力裝作輕松的樣子,擡起頭笑了一下,“幹嘛都看我?我沒事啊。早就過去了,快點包粽子吧。”
她垂下頭,一滴淚水滴到她的手背上然後順着一側滑了下去。
紀桑心中泛起酸澀,她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夏侯郢。現在唯一知道阿進近況的就隻有他了。這段時間,她偶爾也知道玄衛和他彙報宮裡的情況,她就當做不知道,如果她問了,實在是會忍不住告訴席玉。
夏侯郢瞬間就明白紀桑的意思。他走上前,和廖席玉說:“廖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廖席玉放下手中的菰葉,應了聲“好”,她不敢擡頭,怕被她們看到她發紅的眼眶。
“廖姑娘,以後忘了阿進吧,”夏侯郢背手而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阿進了。”
廖席玉猛然擡起頭,眼眶發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子殿下他已經恢複了以前的記憶。”
“所以呢,他忘了我嗎?忘了他是阿進?”
夏侯郢望着遠處,沉默不語。他已經默認了廖席玉的說法。
她輕輕地哽咽着,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樣,“可是……可是他說過,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段日子的。”她的淚水徹底決堤,“阿進這個大騙子——!”
紀桑走過來攬住正在哭泣的廖席玉,輕歎一聲,“席玉,這不是阿進的錯。”
有時候,總會有很多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廖席玉的傷,隻能讓時間慢慢去平複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