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确實順了趙丞相心意全城搜索。
然别說趙啟消息了,連根頭發絲都未曾尋到。
起初太後還過問了幾次,後來雖不問了,但瞧太後當時表情,明顯是在埋怨皇上不盡心。
她都瞧得出的事,皇上自然更是瞧得出,皇上又怎會高興?
她猜着,昨日皇上尋長公主進宮約莫問的就是這樁事。
長安誰人不知長公主與趙家有嫌隙?趙啟失蹤下落不明,趙丞相太後尋人久尋未果,自然将嫌疑定在了長公主身上。
可長公主是誰?原就是個不好惹的,更遑論這無憑無據事突然落到頭上。
昨日她去勤政殿給皇上送參湯,遠遠就聽到殿中長公主怒罵聲,她還心驚長公主在皇上面前也忒放肆,竟敢辱罵皇上,待見了從殿中走出的人是趙丞相,驚詫的心這才落回肚子裡。
趙丞相為了兒子三番兩次進宮求皇上也能諒解,
趙啟是趙家唯一男丁,眼下趙丞相沒了兒子正是着急的時候,太後自然得跟着着急,眼瞧着她拿這件事來說嘴自然對着她沒有好臉色。
竹月還是有些憂心:“可……即便沒有趙美人,還有貴妃那裡……您傷了容貌隻怕……”
“一個謝氏有何可懼?”孫妙可将藥膏摔在梳妝台上,“你沒瞧見她今日病恹恹模樣,稍大些的風吹過來都能将人吹倒,病容殘損皇上對她能有幾分好臉?不過是可憐她罷了。何況,在宮中隻有有權勢的女人才能站得穩腳跟,謝氏她憑什麼?”
宮中沒謝氏時,皇上對她可是百般溫存,足見皇上是真心疼她。
眼下謝氏既回宮,暫且讓謝氏先樂一樂,待她與父親扳倒趙家,來日焉沒有她高升之路?
謝氏一市井出身都能做得貴妃,父親若于父親于皇上有功。皇上又與自己有夫妻情誼,别說一個個區區昭儀,往後還有什麼位份是不成的?
孫妙可眉眼間盡是得意,笑道:“此次父親任考官可是結交了不少長安權貴,更上一層樓之日指日可待,那時又何懼區區貴妃之位?”
待到來日,父親位列宰輔,也未可知呢!
**
殘陽最後一抹金紅沉入西山,暮色如硯中墨汁在天際層層暈染,飛檐翹角九重宮殿退去白晝威嚴,琉璃瓦泛起幽藍微光,似蛟龍脊背浮出夜色。
關雎宮掌了燈,梳妝台上纏枝蓮鎏金燭台燃着十二支龍鳳燭,菱花銅鏡映出美人傾城面容。
雨桐執金累絲嵌珠玉花蝶金簪為謝蕪添妝時猶豫着提起:“娘娘你說……咱們要不要幫幫趙美人?”
謝蕪從鏡中看向雨桐,問:“為何會如此想?”
雨桐在她面前藏不住事,記挂着趙晴在禦花園受辱的事,心直口快道:“瞧着趙美人今日受氣挺可憐的,今日在咱們面前都是如此,可見孫昭儀往日更甚,可憐趙美人被刁難一句話都辨不出。”
謝蕪長睫微垂,在眼睑投下淺淺影,仿佛隔着一層薄霧看人:“她背後有太後,怎會可憐?”
雨桐一噎,想想也是,趙美人雖被刁難,但太後來了還是為趙美人撐腰罰了孫昭儀,當時若不是太後面色太冷,氣氛太過嚴肅她險些要笑出聲呢。
不過說到趙美人……
雨桐:“我見娘娘與她來往,以為娘娘想與她聯手的。”
謝蕪神色淡淡:“無所謂好與不好,她既來尋咱們,那咱們便同她說說話,多知曉些消息對咱們來說總歸是好的。”
今日可不就知曉趙丞相家公子,趙啟失蹤了?
人雲亦雲,若非與李柔親生經曆刺殺,她隻怕也要信了趙啟‘失蹤’傳言。
再回想當日遇刺情形,她确實見李柔捅了趙啟一刀,至于人死沒死……她還當真沒确認過。
如今趙啟下落不明,隻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趙啟已經死了,人死了,憑李柔手段,想讓人在長安徹底銷聲匿迹不是難事,另一種便是趙啟沒死,可即便趙啟未死也必是落在李柔手中,下場是生是死全都在李柔一念之間。
總而言之,此事與李柔脫不了幹系,偏此時李柔賴着這事兒與她無關。
衆人尋不到人,又奈何不得李柔分毫,這樁事這才成了僵持局面。
趙啟說得不假,如今大齊看似是太後與李玦意見相左,實際上是李家和趙家鬥争,或者說是李家與以趙家為首世家子弟鬥争,這一場鬥争看似平和,卻是殺人于無形。
偏如今趙家和李家鬥争中又擠進一個孫家。
想到今日趾高氣揚的孫妙可,謝蕪唇角微翹,看來不日就有好戲上演了。
雨桐小聲念叨:“說來還是孫昭儀的錯,從前就覺得她是個不好相與不容人的,果不其然,我瞧着她與去了的靜慧貴妃品行差不了多少。”
謝蕪瞧着鏡中容顔眉眼淡淡,無關悲喜道:“她求她想要得有什麼錯?”
雨桐:“……”
“她為着孫氏一族,為着榮華富貴,為着恩寵情愛,可着勁地向上爬,能有什麼錯?”
她并不覺得孫妙可有野心是錯,若說錯,孫妙可錯在看錯人,錯在在權勢鬥争中談情愛,她不敢恭維的從來都是孫妙可的行事手段。
雨桐不明白:“……我以為她是咱們的死對頭。”
“孫妙可為何會是咱們死對頭?”從鏡中對上雨桐困惑的眼,她言辭緩慢道,“雨桐,你要明白,将一個人視為死對頭,便會時時想着,時時記挂,時時提防,孫妙可——她還不配咱們如此惦念。”
“我不喜歡她,也犯不着讨厭她,因為她于我們而言是完全無關的人。孫妙可确實有她的心思,咱們大可以放任其為之,隻要不妨礙到咱們計劃,她與趙晴是鬥是合是她們的事,與咱們無關,生死亦與咱們無關。”
謝蕪握住雨桐的手:“人人皆有野心,為着自己的心去謀求不算錯,能活到最後才算本事,所以,與其猜測她們想什麼做什麼,不妨想想咱們怎能活到最後。”
她能瞧得出孫妙可對李玦是有幾分真情在的,否則,當日孫妙可也不會敢冒風險與李玦在紫宸殿做出那等事。
孫妙可對李玦有真心,那……李玦呢?
謝蕪心笑,于女子而言,活一世難道缺少的是男子之愛嗎?
不,女子缺少的是生存之道,是世道公平,是金錢與權勢。倘若情愛與美貌于女子而言當真有用,那麼,困在高牆宅院中便不再是女子居多,街上盡是多情且美貌男子。
就連那所謂忠貞,不過是用于束縛女子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