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中,趙晴捧着傷藥到玉容身邊,眼巴巴擔憂着問她情況:“玉容你怎麼樣?臉上的傷還疼不疼?我已經去請太醫來為你看傷了,你且再等等。”
玉容心中有怨氣,一時未控制住剜了趙晴一眼,徑自接過上藥擱置在桌上,一闆一眼訓誡:“今日我已早勸過了,美人卻偏要去見貴妃!咱們與貴妃原就不是一類人,美人何苦要自落身份。”
若不是去尋貴妃這一趟,她們怎會碰到孫妙可!她又怎會受傷!
先是被孫妙可奚落,又被太後數落,如今回到宮中還要被教訓,趙晴一時有些委屈,垂着頭,聲音越壓越低:“……可是你也知道的,宮裡隻有貴妃娘娘對我還算客氣,别的人我不熟悉,她們也不願意理會我。如今貴妃回宮,我想着宮中有可說話的人,便想走動走動。”
玉容不說話隻立着眉瞪着眼。
趙晴頭垂得更低了,嗚咽出聲:“我知道……這些時日我确實不好,可我不知曉我做錯了什麼,也無從可改。太後雖是姑母,但我不敢日日叨擾,旁的人找不到,貴妃先前帶我和善,我便想着與貴妃說說話,這樣……這樣宮中也不至隻我一個人。”
玉容知曉自家美人最近艱難,想到近日種種情況,看到自家美人可憐巴巴守在一旁,如同被孤立受氣的孩子。
近日美人日子過得确實不大好。
皇上重用孫昭儀的父親,便将孫美人晉為昭儀。
若孫昭儀知禮還好,偏是個忘恩負義的,仗着父親暫時得皇上重用,居然輕賤起美人來,明裡暗裡使手段。
偏偏自家美人又是個單純沒心機沒手段的。
美人喜怒全擺在臉上,受了委屈,争執不上去便罷了,還平白受氣讓人取笑了去。
孫昭儀見美人受了氣不告狀不反駁,連難聽的話都說不出,更是可着勁地欺負。
也就是美人如此,若是換做從前的大小姐——靜慧貴妃,怎容得了如此。
餘光一瞥,瞧見縮在一旁如鹌鹑一般的美人,玉容悶悶想,庶女便是庶女,即便得了擡舉,進了宮,成了美人,可到底眼皮子淺,能成什麼大事。
這脾氣,這心性兒,着實窩囊了些,難怪宮裡那些勢利人生出輕慢之心。
玉容深吸氣,想到在家時夫人叮囑,耐着性子壓了壓,瞧着自家美人可憐樣兒回想自己方才語氣确實不大妥當,于是重新調整呼吸,刻意緩言道:“美人何須管旁人,貴妃與你親厚,自然是有目的。旁的不說,單論家世,她如何及得上你?貴妃看似好說話,焉知沒有旁的心思?”
說句僭越的話,她雖是侍女,卻是主家家生奴才裡長起來的,原比旁人得臉,更與外面買來的奴婢有着天壤之别。
論起來貴妃出身市井,算是良民,可瞧瞧貴妃往日做派。
誰家閨閣中清清白白好女兒會在外抛頭露面獻舞邀寵?
富庶人家便是連良奴都不必做這等不入流功夫,都是從外面請來歌舞樂姬戲子來府中取樂。
宮中最好的例子不就是教坊司。
教坊司是什麼地方,被罰沒官員女子充入其中,每日歌舞奏樂,做的全是供人賞玩取樂的事。
不少官宦人家女子被連累獲罪後如教坊司都是不堪折辱為護尊嚴而死。這便是官家女子和賤民最大差别,賤民隻為活着,官眷卻隻廉恥。
可貴妃呢?連奴婢都不願做的事貴妃卻肯,足以見其心性卑賤□□。
而今貴妃瞧着是風光,可又能風光幾時?
這般從底下爬上來的人,沒心性兒沒骨氣沒家世沒廉恥,即便現在坐的位置高,将來必會登高跌重,她心裡自是不認得。
當初也就是貴妃運氣好在花朝節遇上的是齊王,若遇上的是旁人,哪裡會有如此好的運道,又如何能成得了貴妃。
趙晴聽後猶豫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是貴妃娘娘願意同我交好,我是能與她來往嗎?”
“……”玉容語塞,敢情她的話都是白說了,心中翻了個白眼,玉容起身道,“美人想如何行事便如何行事吧,趁着天色還早我先備上美人晚宴行裝。”
趙晴連連點頭,見玉容冷着面色也不忘讨好道謝:“謝謝你玉容。”
玉容哼了聲,瞧着自家美人小家子做派實在無語。
真是個不成事的,枉費夫人在府中諸番教導,白費了丞相和太後苦心安排。
與此同時,披香殿中主仆也在處理傷勢。
竹月看到自家主子受傷面容,面上着急,心中實在不解:“其實今日您何必要與太後置氣?您瞧瞧這傷勢,太後手底下的人下手沒個輕重,奴婢瞧着這傷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好,您好不容易得到了皇上寵愛,貴妃卻在此時回宮,您若是因此失寵,将來可如何是好!”
孫妙可上藥時臉上一疼,輕啧一聲,嫌棄道:“你懂什麼?”
竹月聽到訓斥立即往後退卻。
孫妙可對着鏡子一邊打理着面容,一邊哼聲開口:“皇上對太後也就是面兒上的情分,皇上早就煩了趙家,我越是與太後對着幹,越是能讓皇上知曉我的衷心,皇上對我便越是喜歡,屆時恩賜、恩寵還不是唾手可得的。否則,皇上怎會隻封我做昭儀,不冊封趙晴?她可是與我同一日進宮。”
說到此處孫妙可不免神色得意,趙晴與她同日進宮,她起先還擔憂過,擔心宮中有太後,趙晴進宮後會對她不利,幸好,趙晴是個蠢的,是個不知該如何争寵的,就那副懵懂樣,身子又稚嫩,除卻最開始的新鮮勁兒,日子久了,皇上便不喜歡了。
至于太後,她更是不怕的。
若皇上是太後親生便罷,偏又不是。
既如此,宮中有皇上在,她侍奉的又是皇上,為何要怕太後?
起先她對太後卻是是敬着的,後來她卻發現,每次太後與皇上起龃龉,皇上都會來她宮裡。
一次兩次……前些時日太後與皇上争執秋闱監考亦是如此。
太後私心偏着趙家,向皇上舉薦了人,可那人是誰?還不是曾為趙丞相門客。太後與其說是為皇上舉薦人才,還不如說是想為自己謀利。
皇上與太後意見相左,這才命了為父親為監考官。
真可謂是河蚌相争漁翁得利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這個旁觀者自然也看出了别的情況。
或許……皇上早就對太後心存惱怒也未可知呢。
其實細想想也能知曉為何,就拿此次秋闱監考來說吧,太後心思實屬司馬亮之心路人皆知,每年參加秋闱學子衆多,其中還不乏世家權貴子弟,太後明着向皇上舉薦人才,背地裡還不是想趁着秋闱,順勢籠絡世家,皇上又怎會給太後這個機會。
若按她的意思,太後若真是個識趣的,安心在宮中頤養天年便罷了,偏偏太後自以為是,總要做出這許多令人煩心的腔調來。
正是這關口上,趙啟又失了蹤。
旁的她倒不知曉,她隻記得去勤政殿侍奉時見着趙丞相威嚴肅穆樣子,親眼瞧見趙丞相憂心忡忡離宮,她這才從劉得全口中得知,原來竟是趙丞相家的公子,趙啟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趙丞相實在沒了法子這才進宮求見皇上,求皇上派兵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