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出的手在空中不過停頓一瞬,頃刻間手背附上掌心餘溫,逐漸被溫熱溫度包圍,龍涎香的氣息早已悄無聲息與殿中安神香纏繞一起。
謝蕪隻覺收攏力道漸重,隐隐有刺痛之感。
李玦雖是天子,養尊處優慣了,可常年握筆指側有一層薄繭,摩挲在肌膚上對比分明。
他将美人纖細的手攥在掌中,眼神看過來時格外溫存:“蕪蕪可好些了?”
謝蕪視線仍是怔怔的,美眸帶着睡醒後的懵懂,似喜又似是驚訝,良久後唇角才牽出笑容,惶惶道:“皇上怎的來了?”
李玦微微眯眼,無聲摩挲着她的手背,視線停在她的面容揣測時遲疑出聲:“蕪蕪……似乎不想見到朕。”
謝蕪紅唇輕啟,欲言又止。
她并不反駁,隻視線呆呆瞧着他,不知不覺間一雙美眸已然積蓄了淚水。
盈盈一顆淚珠,墜落時讓人跟着傷情。
淚珠垂落時,她迅速擡手拂過淚水,淚珠卻緊接着一顆接一顆,素白腕子纖細柔弱,李玦聽得哽咽幽歎之聲:“蕪蕪害怕了,蕪蕪不敢信,擔心眼前所見隻是一場夢……”
李玦聞言眉宇不知覺地舒展,擡手落在她輕顫的肩膀,安撫道:“怎會?朕在宮中無一日不記挂蕪蕪。”
“皇上騙人!”嘴上說着嫌棄的話,擡手的動作卻是将人攬緊。
細腕攀着他的肩膀,呼吸間帶着幽怨,她悲泣道:“皇上若是記挂蕪蕪,為何一直不來見蕪蕪?蕪蕪等了許久,蕪蕪以為皇上已經将蕪蕪徹底忘了……”
李玦聽着懷中人低聲啜泣,隻覺她攀附的力道逐漸加重,肩頭衣衫亦被淚水打濕,淚水透過衣衫一層一層傳遞過來,讓人的心都跟着軟化一層。
擡手拂過她的發,鼻息間淺存淡淡茉莉香氣。
而今她伏在他懷裡,如随水飄零撫平,而他卻宛如他是她生命全部主宰,似在遇上他的一刻,他便成了她唯一依靠,她的一切皆為他所有。
他想是他多慮了,當日情景混亂,她不過一個弱女子如何能機敏判斷,深陷危險中又孤身置于行宮中,她心中定是不安的,而能夠撫平她不安的隻有他。
思及此,李玦再度溫聲開口:“蕪蕪的傷可好些了?”
月影紗帳中光線柔和昏暗,謝蕪将散開青絲攏在一側,纖指解開衣襟,細膩肩頸先顯出來。
瑩白肌膚如暖玉般溫潤淌着淺淺光澤。
李玦隻見美人本該完美無瑕,此時卻留着一道傷疤。
傷口處已結出深褐色堅硬傷痂。
結起的痂厚重,可以想見當時遭受怎樣嚴重的傷。
在傷痂周圍泛着淺淺的粉,是血肉悄無聲息生長痕迹。
美人美人,自是該無一處不美,偏這樣一處傷落在完美無瑕肌膚上實在醒目。
李玦瞧着那道傷,眸光停滞時心中一抽,掌心微濕,隐隐有些後怕,随即而來更多的是慶幸,慶幸這樣嚴重的傷未傷在自己身上。
偏這樣的傷落在美人身上瞧着又着實可惜,他擡手為美人攏起衣衫,擰眉道:“怎的如此之久傷還未見好,定是太醫院的人不盡心。”說着,提聲向屏風外候着的人呵斥:“劉得全!”
謝蕪見他面上愠怒,連忙挽住他的手臂,哄道:“皇上勿惱,不關太醫的事,是我自個兒的原因。陳太醫開的藥極好,我每日吃着都覺得不錯,許是底子差了些,這才好得慢些。”
“蕪蕪太過仁善,你無需為那幫蠢材說話,”李玦深吐一口氣,“若是醫術高明,傷口怎會如此不見好,定是太醫院的人不盡心。”
“皇上,”謝蕪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膀,細聲哄着,“皇上别動氣,不過是一樁小事,先前夜裡不當心,起動不慎牽涉到傷口,這才使得傷好得慢些,不妨事的。總歸是傷口,終有好得那日,皇上若因此動怒,氣壞自個兒身子反倒不好,況且,如若因蕪蕪一人責罰太醫,傳言出去于皇上并非好事,勞師動衆的太後得知也會不喜。蕪蕪自知能力微薄,不能為皇上分憂便罷了,不想再讓皇上憂心。”
在行宮養了數十日,按理說傷口确實該大好。
可他還未瞧見過她的傷,她又怎能好得那般迅速?
陳太醫每日來看診,每日送藥,但那些藥她隻是間隔着喝下。
無論是久傷不愈,或是病體虛弱,她得讓他知曉,她并非安安穩穩在行宮享清福。
今日,在劉得全送來荔枝後,她知曉了他的記挂,于是将結痂的傷口稍稍撕扯些。
她便是要讓他看到她的傷,讓他清楚記得她是“為他”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