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恹恹瞧了她一眼,閑閑道:“既然是皇兄的旨意本宮自然是會去的,可總得容本宮收拾一番。”
“……”謝蕪面上撐起笑容,“殿下所言甚是。”
謝蕪面上平靜,心驚無比詫異。
她以為需要費上一番功夫才能說服李柔。
甚至,她都做好了被李柔遷怒的準備,卻未曾料想李柔如此輕易便答應了。
李柔擡手撫了撫身邊男子俊秀面容,悠閑道:“既然是皇兄想本宮做的,本宮去便是了。隻是辛苦你們,要随本宮一同去蜀地了。”
看似是對身旁男子說話,實際回答了謝蕪的問題。
兩名男子異口同聲:“願追随殿下。”
李柔被哄得一笑,扭頭時朝謝蕪一挑眉:“後會有期,本宮會期待與容貴妃再相見的。”
謝蕪:“是,祝願殿下此行一帆風順。”
李柔淡淡,扯了下唇,并不在意。
正在此時閑月亭外傳來一道聲音。
“殿下。”管家道,“裴公子來訪。”
李柔面上一怔,随即笑容少了肆意,竟多了幾分平和,她推開身邊男子起身時道:“愣着做甚,還不快将慎之請來,仔細照顧着。”
回頭再看身邊侍候的男子,李柔凝住眉頭,催促:“你們回去,沒有本宮旨意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是。”
李柔本意要去迎客,又低頭看了眼身上衣裳,面露焦急道:“本宮先去更衣,即刻就來。你們仔細招待,萬不可出差錯。”
謝蕪詫異,李柔來去匆匆,竟容不得她再多說一句話。
不過,眼下事情既已了結,她可以回宮複命,不必再久留。
李柔行色匆忙,眼下見不到李柔,謝蕪轉頭向管家示意:“勞煩轉告殿下,本宮先行回宮。”
管家:“是。”
謝蕪回去時仍走過來時的路。
經過長廊,園中牡丹仍舊大片地開着,滿園芳菲,空氣中淺淺彌散的藥味已讓她先察覺苦意。
擡頭,隻見來人披着墨狐狐裘,更襯着面容如雪玉一般,一雙過于好看的丹鳳眼,更顯瞳孔幽深,他眉眼修長舒朗,眼角一顆淚痣恰到好處的妙,迎風而立,周身難掩常年浸在藥石氣息。
能盛夏時節仍裘皮不離身的,确是定國公府的病公子裴衡無疑。
初見裴衡時,謝蕪視線略停。
裴衡已先行行禮,疏離有禮:“參見貴妃。”
凝在裴衡面容上的視線收回,謝蕪回神:“裴公子免禮。”
方才在到李柔身邊侍奉的男子時,她思緒略有恍惚,還疑心自己看錯。
如今再看,方才在李柔身邊看到兩名男子,容貌或多或少竟與裴衡有些相似。
有的是眉眼,有的是嘴唇。
倒不是十分相似,如今看着隻在容貌上有兩分重合。
是以,初時她猛然瞧見,有些拿不準。
如今再遇裴衡,她确實發覺他們容貌有相似之處。
再一細想,不難發覺其中緣故。
裴衡乃定國公府嫡次子,容貌自然與兄長裴肅世子有相似之處。
裴肅世子與李柔曾有婚約。
在李柔身邊侍候的男子與裴衡容貌相似,約莫着亦與裴肅世子容貌相似。
她沒見過裴肅世子。
關于裴肅世子種種,她都是聽旁人談起。
提及裴肅世子,衆人無不惋惜。
如今見到裴衡,她約莫能想見裴肅世子是何風采。
讓李柔多年念念不忘的鮮衣怒馬少年郎,騎得了馬,挽得了弓,意氣風發,本該前途無量,卻不幸早逝。
再想到李柔方才神色中不經意透露的緊張。
謝蕪驚然發覺,原來再肆意強勢之人,亦會有心存顧忌之時。
看似行徑放蕩之人,未必沒有真心。
再想到自身……
前世她如浮萍一般,随水漂流,隻知順從,不知情愛究竟為何,更不知轟轟烈烈愛一場是何滋味。
不知情滋味,自然不知情愛苦。
至此,她不禁多想,若當年裴肅世子早逝,李柔和親匈奴若真與趙家有關,以李柔心性,青梅竹馬,山盟海誓,天作之合,這份仇怨,必然誓死方休。
不知為何,想到這一點,再想到衆人談及李柔二嫁匈奴,心口有種晦澀嗚咽之感。
尊貴如李柔尚不能完全抉擇人生,往後她的下場又是如何?
“慎之怎的在風口站着?”
身後傳來李柔呼喚聲,接着又是一聲催促,“還不快将慎之請來。”
謝蕪聞聲轉身向身後李柔欠身後離開公主府,進了馬車,重新踏上回皇宮的路。
車簾跳動,街上販夫走卒叫賣聲不絕于耳,謝蕪從縫隙中看到外面洶湧人潮,心中有個按捺不住想要拼命逃走的念頭。
她想有自己的人生。
無需看任何人臉色,無需算計,無需做任何違心之事。
她想徹底逃離長安,逃離會吃人的皇城。
她想好好地活。
她心中無限呐喊,被困在牢籠中的獸拼命想要掙脫,卻猝不及防看到街上被推搡發賣的波斯女I奴。
長安街市往來經商,亦販賣女I奴。
波斯人将女I奴在街上賤賣,若是有看得入眼的便可以将女I奴買入府中。
耳邊又隐約傳來絲竹和女子調笑聲。
在她心中拼命掙紮的獸突然靜了下來。
她有貪心。
她不僅想活着,她更想平安無事地活着。
逃離容易。
可逃離後等待她的又是何等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