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浔在翰林院所做的事情,很快就被其他大臣得知,如今他們都道洛浔心狠手辣。
有人将這件事情悄悄告訴了慕邺,可慕邺非但沒有去怪罪,反而贊賞有加,在他心裡洛浔不僅肅清了不利的局勢,還借此整治朝中風氣,是有對無錯。
衆人見慕邺如此放任她,可知她如今深得慕邺寵信,便也不敢再冒犯她,對她都開始畢恭畢敬。
洛浔腿傷未有好全,慕邺準許她在府上休養,可她如今日日都住在三公主府中,底下再有人議論,慕邺也開始有意無意的當着衆人的面,表示三驸馬的位置,還是會歸屬于洛浔。
不管這幾日外頭再有發生何事,洛浔都充耳不聞,難得可以趁着傷勢休息,隻要慕旭不尋事,她也樂得清閑。
林啟言給她的幼犬,洛浔見它頗通人性,而且很聰明,一些指令很快就能學會,又乖巧忠心,洛浔便給它取了名字,叫作銀雪。
銀雪活潑機靈,又不會愛吵鬧亂叫,洛浔每日不是抱着它就是帶它在花園裡玩,拿着小彩球抛出去,它就會去叼回來給她。
洛浔看書時,它便會趴在她腳邊,時不時搖着尾巴去蹭她的腿,不一會兒就能把自己哄睡着。
慕顔悄聲走到洛浔身邊,看到她腳邊上的銀雪已呼呼入睡:“小家夥睡着了?”
洛浔放下書卷低頭瞧它,輕笑道:“許是玩累了。”
慕顔坐在一旁,将這幾日朝中發生的事情說與洛浔聽,陸衛之那件事參與者都被淩遲處死,翰林院的那群大臣都已安分守己,隻是其中有一兩個膽子太小,被吓出了一身病,便辭官回鄉去了。
慕旭自從這件事情之後,已經偏不受慕邺的信任,慕邺也已削去了他許多的權利,朝中有言傳着,儲君地位撼搖,聖上說不定有廢儲之念。
“看來,今此一事,慕邺可除掉不少威脅到他的人。”洛浔幽幽說着,擡眸看到慕顔盯着她:“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慕顔微微一笑,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隻覺得,你好似有些變了。”
慕顔有這種感覺,是因為知道她怎麼處置的陸衛之,和翰林院那些人嗎?
“你可會覺得,我變得太狠毒了些?”
洛浔垂下眼眸,掩着眼底的神色:“我離你心中原有的樣子,越來越遠了。”
“我不覺得狠毒,你所做的又不是傷天害理之事,況且都是這些人罪有應得,這朝中本該就要有一人,可以整治朝堂。”
慕顔蹲在她的跟前,伸手撫上她冰涼的臉,歎道:“隻是我有些心疼,在西蕪,是不是有遇到讓你痛心的事情?”
若非痛心疾首抱憾之事,傷到了她心裡,洛浔又怎麼會像如今這樣?
“我在西蕪,遇到了個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作小棠。”
洛浔低垂着頭與慕顔對望,眼裡都是對彼此的心疼:“她隻有十歲,率真可愛,調皮貪玩,總不好好做完我給她留的功課,我就罰她不能吃她喜歡的燒餅。”
“可她每次偷溜出來,就是為了給我送糖葫蘆。”
洛浔顫抖着身軀,聲音都帶着些低泣:“因為她覺得,我像她這般大的時候過得苦,所以想接下來的每一日都給我一串糖葫蘆,她說糖葫蘆甜,吃了就不苦了。”
洛浔口中的那個小棠,應該是在她剛到西蕪的時候,就用自己的真誠去溫暖打動洛浔,那時候的洛浔,剛剛經曆了顧子瑩的身死,她心思破碎,可小棠的出現,正好彌補。
而能溫暖填補她心中這塊空缺的小棠,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慕顔溫柔擦拭着她臉上的淚水,洛浔哽咽道:“卿安,她很像我,我時常從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我不想她像我這般命運坎坷,我隻想她好好的,好好的長大成人,可是…可是……”
洛浔說到後面,眼中悲傷之色濃郁,眼淚也不受控制的奪眶而出:“她死在了匪寇屠城的那天,死在了我的面前,她隻有十歲啊,永遠停在十歲,為什麼,為什麼連十歲都活不過?”
小棠活不過十歲,就像顧子莘一樣都死在了十歲這年。
她既把小棠當作兒時的自己,那匪寇屠城那日,恰恰就像當年國破之日的情景重現,而小棠死在她面前,也相當于顧子莘又一次死在她心裡,這使她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
慕顔起身将她抱在懷中,輕拍着她的背。
洛浔顫着身子,擡手環上慕顔的腰身:“她的雙親也是死在匪寇刀下,這些匪寇與前任知府以及當地的富商勾結,所以才會使西蕪不得繁盛,年年貧瘠,若無他們的貪欲,西蕪百姓也不會這麼多年來過得如此貧苦,小棠…小棠也不會自幼失去雙親,與祖母孤兒寡母的住在那麼破舊的房屋之中,隻能靠着賣糖葫蘆謀生填飽肚子,那個燒餅,我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而她隻能攢着銅錢,偶爾舍得花錢吃一次,都能開心一整日,而我卻…卻拿着當處罰…早知道,她想吃多少,就給她多少了。”
慕顔低頭吻在她的額間,試圖安撫洛浔崩潰的情緒。
連銀雪都被她這般哭醒,見她悲傷不已,支起自己的前腿搭在洛浔的腳上,搖晃着尾巴哼哼唧唧的想要安慰她。
“我還見過許多的女子,本來都能掙脫束縛得到自由,卻因為流言蜚語,因為世俗的不公偏見,将她們逼向另一條絕路,好似隻有死亡,才能讓她們真正得到解脫。”
洛浔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心中翻騰的悲傷,冷笑了笑:“我看着那張記載着她們結局的信紙,那種無力救她們的感覺那麼強烈,強烈到我怨恨這個世道,怨恨那些對她們口誅筆伐的人,那些人不知道自己張一張嘴,動一動手,就能毀掉一個人,就能把人推入絕境,所有的悲慘都不會無緣無故的發生,所有造成這悲慘之事的人,都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後果。”
所以洛浔才會有那個念頭,那個掌握權勢,改變世道的念頭。
洛浔是有些變了,可她不是變壞,不是變成那些人口中的肆意妄為的瘋子,因着他們不懂得她,他們排斥阻擋他們,與他們對着幹的人。
因為洛浔不與世俗為伍,超出了世俗的常理,所以被他們當做異類,當做瘋子。
可她的阿浔,就是這世間獨一無二,再難有的朝陽,她心底的那種感覺,從未變過。
慕顔将自己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間,雙手捧在她的臉頰兩邊,垂下眼簾,堅定誠懇的說道:“阿浔,就算你真的變成他們口中,那心狠手辣之人,這世間也沒有人能有資格勸你仁善,你經曆了那麼多,卻從未動過殃及無辜的念頭,你隻是懲罰了那些該受罰的人,無論今後你要做什麼,行哪步,我都會義無反顧的陪着你。”
洛浔心中動容,慕顔總是會毫無遲疑的選擇她,選擇與她站在一起共同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