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記事起,母後就鮮少真正的開懷大笑過。
她對她,永遠都是溫和的一抹淺笑。
有時候,甚至是會盯着她出神。
長久的歲月裡,她守着那把劍的時間,都大過守着她。
她對那把劍,極盡重視,視若珍寶,連她都輕易碰不得。
她時常也會盯着那把劍,看的久久忘了神。
聽說,父皇和母後,是一曲合奏才定的情,可是在她的記憶裡,她們并不曾一起合奏過。
更多的是,母後就算彈琴,也是對着那把劍。
到了釀桃花酒的時候,等酒釀好了,從不貪杯的她,會将自己喝醉到神志不清。
醉到,抱着那把劍訴說情意。
醉到,抱着那把劍呢喃入睡。
她從一開始,愛的人,就是那個,從來沒有回來看過她一眼的人。
她至始至終,都守着那把劍,守着那顆心。
慕顔感覺自己的心,被緊緊的揪着,那顆心正在她的胸前,一跳一跳的疼着。
好似這一刻,她能确切的體會到,母後那些年裡,無盡的相思之情,有多麼的濃烈。
她伸手,撫摸着畫中彈琴的女子,一滴眼淚陡然落下:“母後,我想我找到她了,我幫你,找到她了。”
眼下,還要确認一件事。
她,是否知道你的這般情意?
為什麼,她不回來?
日上三竿了,洛清才悠悠從床榻轉醒。
或許是昨夜喝了太多的酒。如今一醒來,隻覺得頭疼的緊。
她晃了着意識不清的腦袋,打開了自己寝房的大門,就見一身華服的女子,正坐在她院中樹下的石凳下。
或許是太陽迷了眼,她看着眼前的那張側臉,恍惚出神。
怎麼會呢?怎麼會是她?
一定是酒…還沒有醒。
“師姐,昨夜睡的可好?”慕眼轉過頭,就見愣在原地的洛清,正蹙眉憂愁的看着她。
洛清收回視線,慕顔的那張臉,還真是完美的繼承了,那人所有的美好。
完美到,有時候一個恍惚,還以為見到了她。
她伸着懶腰,慢悠悠的走到慕顔跟前:“還好,就是頭還有點暈。”
“師姐向來酒量好的出名,怎麼昨夜,要把自己灌的如此醉?”慕顔擡頭盯着她。
洛清坐在石凳上,看到她手裡握着的畫卷,垂了垂眼眸:“浔兒的毒得以解除,這麼大的喜事,自然值得慶祝,便多飲了幾壇。”
“是啊,阿浔的毒能解,是萬幸的喜事。”明明是很好的事情,可話從慕顔口中說出來,卻有了一絲落寞之感。
她将畫卷慢慢解開:“我有一事不解,想問問師姐,可認得此人?”
畫卷完整的平鋪開來,展現在洛清的眼前。
霎時間,隻覺得心痛的厲害,痛到有些難以呼吸。
看到畫中的女子,洛清的眉頭蹙起,直直的看着那彈琴的女子:“你要問的,是誰?”
慕顔盯着她,看着她臉上的神色,她不動聲色的,指了指那舞劍的女子:“是她。”
“她?我怎麼認得?”洛清目色一沉,極力克制着内心的驚濤駭浪。
慕顔眯了眯眼睛:“這是我母後所畫,畫中這名舞劍的女子,我一直在派人打聽都沒有線索,昨夜,我見到師姐在房檐上舞劍,其中的有幾招的招式,好似…”
她說到這,突然頓了頓,洛清看着她狐疑的眼神:“好似什麼?”
“好似…和這女子所舞的,如出一轍。”
五内頓時被震的生疼,洛清深吸了一口氣:“師叔沒有和你說過,我們宗門裡,不止我們幾個人嗎?”
慕顔不語,隻是緊緊的盯着,洛清那帶着面具的臉。
面具果然是冰冷的,不以真面目示人,也可以毫無感情的不面對嗎?
也可以,看着這副畫,無動于衷的,随意尋個理由去掩蓋嗎?
“師姐的意思是…你舞的是宗門裡的劍法,而這人,也是我們宗門裡的同門?”
她的語氣冰冷的似一把劍,直戳洛清的心裡。
洛清撇去臉不看她,隻是目光深幽的看着那彈琴的女子:“不然呢?宗門劍法,浔兒和月兒都會,師叔沒有教你嗎?改天我把他抓過來,好好數落數落,宗門傳承,怎能忘了呢?”
慕顔咬着下唇,克制着自己心中生怒:“那師姐既說,是宗門裡的同門,可否能尋到她?”
“你手底下的人,都找不到她,我又豈能找到?咱們宗門裡的人,又不愛聚在一起湊熱鬧。”洛清裝作不在意的說着,末了,感受到身邊人的氣場低到了極點。
她有些不忍:“你尋她,做什麼?”
“我尋她,自是要問問她,為何抛下我母後數年,都不曾回來看她一眼!”
慕顔深吸一口氣,聲音顫抖:“我尋她,是要問問她,知不知曉母後的情意,知不知曉,母後已然…等不了她了…”
洛清身子輕顫,她隻是側着臉低着頭,半晌才說道:“皇後娘娘和聖上情比金堅,還誕下三公主你這麼一個寶貝的女兒,如果那人聽到,你覺得,她還願意回來嗎?”
慕顔愣神,看着洛清眼裡蓦然泛着一絲寒意:“或許她,早就已經死了,也回不來了呢?”
“死…死了?”
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洛清。
她,怎麼可以,那麼輕飄飄的說出這句話來?
“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冠絕四海,她這麼一号人物,驟然薨逝,天下人皆知,她既沒有回來,你也查不到她的線索,可不就是,也跟着一起死了嗎?”
“師姐……”
洛清看着慕顔眼裡蓄起的眼淚,她的眼中閃過一絲心疼,自己怎麼好端端的,和一個無辜的丫頭置氣?
遲疑的伸出手,摸了摸慕顔的頭,看着她震驚的神色,洛清的語氣逐漸溫和下來。
“顔兒,事情已然過去,一切無法挽回,那人就算還活着,也同死了沒區别,就算你現在找到她,你抓着她,問她,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來看你母後一眼?問她是不是後悔了,又能改變什麼呢?”
看着她眼裡滑落出來的眼淚,洛清緩了一口氣,輕柔的擦拭了她的淚水:“她要是能回來,一定會回來的,我想她已經後悔了,一定悔到,肝腸寸斷了。”
不知為何,洛清眼裡也蓄起了一層水霧,她悲傷的望着她。
她說,她後悔了。
母後,你有聽到嗎?
她說,她後悔到,肝腸寸斷了。
“師父,殿下,你們這是怎麼了?”
洛浔自院外而來,就看到殿下背影輕顫,輕微抽泣着。
而師父捧着她的臉,神色難過。
慕顔不喜被不熟悉的人接近,可師父如今這一舉動,她竟然沒有排斥嗎?
是什麼事情,讓兩人都那麼難過悲傷不已?
眼神一轉,便看到石桌上,那展開的畫卷。
這不是皇後所畫的嗎?在看看兩人有些不自然的神色,洛浔心中便已知曉。
就見慕顔擡手擦了擦自己的臉,整理好情緒:“你怎麼來了?”
洛浔蹙眉道:“上官晴來了,在前院。”
誰知話落,慕顔将畫卷收好,剜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
洛浔眨眨眼,這,怎麼還生氣了?
上官晴把自己日常所需的物件,都搬來了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