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和人,同枕而眠,她也不是沒和慕顔一起睡過,那時候還是七歲的孩童,如今事事變遷,心境不同,身份不同,她睡在枕邊,還得提心吊膽。
她二人并無睡意,一人忐忑,一人歡喜,兩個人睜着眼睛盯着床頂,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期望着她能一同入眠,卻真這樣做了,又怕着她會排斥自己。
她和洛浔,都穿着整齊,蓋着被子,手都是放在各自的身前,中間擱了一條空隙,互相不挨着。
慕顔其實是想靠近她的,但是她怕自己這一靠近,這人真的下一秒就會從床上跳起來了,到時候兩人就更加尴尬了。
輕歎了口氣,現在這樣的氛圍,慕顔也睡不着,她也拘謹着,或者說些什麼,好緩和現在的尴尬:“賬簿的事,當日你并未禀告父皇,可是因着慕旭的緣故?”
聽到慕顔出聲,才知道她也未睡着,她現下提起賬簿,正好這幾日都不得空與她相商,眼下這時候,倒是正好,見她未有困意,自己也好與她好好讨論一番。
“是,殿下也知道,我們這一路的行蹤都在太子的掌握中,當日向聖上禀明時,太子已然在聖上身邊了,他定是做好了準備而來,若是我那時候拿出賬簿,反倒證明不了什麼,就算真的可以指證,聖上也不會因為這一件事情,對太子下罪的,國之儲君,并非一時就可以扳倒,還需要更多的更多的證據,将他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他所做的事情,一件一件都會被我們查清楚的,他所行的惡事,必然也會遭到天譴,隻可惜了徐員外一門,雖如今沉冤得雪,然真兇還未伏法,隻能在忍些時日了。”
慕顔本是冷言,說起徐府有了些許惋惜,她吸了一口氣,一直保持着一個動作,身子緊繃着都有些僵硬了,她突然轉動身子,朝向洛浔,看到洛浔因為她的動作,更加一動不敢動,心裡有些好笑。
嘴角勾着笑意,看着躺在一邊的洛浔,窗外的月光照着窗戶泛進微弱的光芒,正好灑在她的臉色,看着她的側臉,自己曾經想過,若是莘兒沒死,那她如今和自己一樣大了的話,她的相貌會是怎麼樣的呢?
她從小就像個粉雕玉琢的奶團子,姑姑和姑父也是極好看的人,她完美的繼承了他們的相貌,隻是那場大火,那場屠殺,就算她能躲過,是不是身上臉上都會受傷呢,那自己還能認出她來嗎?
果然,初見洛浔的時候,隻是覺得她的神情有些相像,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卻也認不出來,一定是那時候,她的臉受了傷,她受了多少折磨和痛苦,才能在重新進入人們的視線,不過她就算是改變了容貌,如今也很是好看。
“王遷呢?你作何打算?”
洛浔略思索了一番,轉頭看着慕顔:“我打算讓月兒試試他的本事,他跟着徐員外經商多年,商貿上的能力應該也不弱,若是可以的話,我想開個商号,由他去經營,皇商有了齊然還不夠,她到底還不是像王遷這樣,沒有權衡束縛的人,有些時候她必當會以家族利益為先,因此我們還需更多自己的人,以備未來之需。”
“驸馬的主意甚好,不過,做生意之前,還需得投入不少銀兩,驸馬任職不久,朝廷每月的俸祿不多,夠驸馬開一個商号嗎?”
被說到了重點上,剛剛心思脫口而出,倒是忘了這點,在慕顔看來,自己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家的子弟,也是剛上任當官不久,才拿了幾月的俸祿銀子,驟然要開商号,這銀子從何而來,總不能說是自己還是雅閣的東家吧?
洛浔扯了扯嘴角,尴尬的笑了兩聲:“家父在外經商多年,雖然比不上齊然的家底,也不是什麼皇商,倒還是有些積蓄的。”
“一看驸馬就是沒有經商過,隻知道讀書習武的呆子,開一間商号固然你家的積蓄夠用,但是日常所需的開銷以及往來,需得用白花花的銀子堆砌的,你想讓王遷成為皇商,這點就更需花銷大了,剛起的商号,沒有一些往來打點,怎麼在這都城,立得住呢?”
慕顔說的對,當初剛入都城,去雅閣見蓮姨的時候,她也是說了頭一兩年的不易,後來久了才好起來,有雅閣,其實在财力上,再開個商号也并無壓力,隻是若是此刻不顯得為難,這公主那麼聰明,再往下說去,肯定會察覺到什麼。
洛浔隻能尬笑道:“若是囊中羞澀,還請殿下施以援手。”
倒是想象中慕顔在挖苦問些什麼,她隻是溫柔一笑,語氣溫和:“準。”
一時忘了,她們正彼此一眼不移的看着對方,洛浔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看着慕顔,她沒了往日的疏遠,正溫柔似水的盯着自己,突覺此刻氣氛不對,她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繼續盯着床頂,不敢再有動作。
洛浔這般窘迫的舉動,惹得慕顔笑意更濃,罷了,不再作弄她了,兩人一時無言,耳邊除了窗外風吹着樹葉沙沙的聲音,幾聲蟲鳴外,就剩下身邊彼此微弱的呼吸聲。
緩緩閉上眼睛,慕顔想,也就這樣,才能讓這緊繃心弦的人,放松下來,果然過了一會兒,就傳來她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
在睜開眼睛時,她已然入睡了,擡手,不敢觸摸到她的臉,怕會驚醒她,隻能擱着一段距離,在那裡臨摹着她的五官。
從眉毛緩緩往下,最後停留在了嘴邊,十年了,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