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李琩離開後沒多久，李隆基果然如他所言封了安祿山河東節度使，朝堂包括宮裡都暗潮湧動，不光是陳舟和又一坊的大部分人，也有不少李琩和武仙真派來的人，由玉環和陳舟這兩個更清楚變局走向的人來安排。

而在清點各個據點人數的時候，玉環發現了不少來自仙實樓的人，不過對方不是探子，沒有僞裝，隻表明是奉了樓主之命。

看來韋青兒也有意在這個關口插上一腳，就是不知道對方是和音娘一樣單純給李隆基找不痛快，還是另有目的了。

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安排，都感覺很困難，安祿山手上登記在冊的兵就有十八萬三千多，更别說還有不少從前在突厥時就跟着安祿山闖天下的人，甚至康蘇兒手底下也有突厥的後人，隻是如今改頭換面，都做了大唐的“良民”，前後加起來，估計能調動的人手也有近二十萬。

守衛京師的軍隊人數也不在這之下，可戰鬥力就不能和邊地真刀真槍幹出來的士兵相比了，而且現在戰争還未爆發，就算要招募義軍也沒那麼快，他們安排的人頂多在各地盯着，私下關注和接觸有可能發展的人選。

“我從前隻覺得，如果武仙真爬到後位，李琩做了太子，一切都能有巨大的轉機，沒想到是我低估了那些人的力量，而且果然如你蔔算的結果那樣，有些事情想要徹底改變是不可能的，隻能救一點是一點。”玉環最近耗盡了心力，眼下的青黑非常明顯，眼中的紅血絲看得盧栀心疼不已，他已經超負荷運轉，卻沒法接過玉環肩上的重擔，有些事就隻能她和陳舟來辦。

陳舟相比之下倒還好，可能是修道的緣故，身體比絕大多數人都好，但也眼見着憔悴了不少。

“天意不可違不說，你想消除各種弊病帶來的後果，比對抗天意還難，就是神仙也無能為力。”陳舟隻是實話實話，卻讓玉環的表情更沉重了。

“如果那天真的來了，未來人們會怎麼說，史書工筆又會如何？”玉環突然的提問讓兩人都愣住，他們沒弄明白她的意思。

“照實寫啊，還能怎麼說，該是誰起的頭就是誰，又不能無中生有。”盧栀眨巴着眼睛，雖然疑惑，也還是答了。

倒是陳舟多看了玉環兩眼，似乎聯想到什麼，起手算了一卦，才緩緩開口道：“衆生渺小，所見有限，而能縱觀全局者，又未必會把真相說出來，至于史書工筆，史官也是人，是人就會有私心，春秋筆法足矣。”

玉環勾起一個涼薄的笑容，嘲諷道：“是啊，而且他們總要一個替罪羊，一個能宣洩憤怒和痛苦的對象。”

她的聲音很輕，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可周圍太過安靜，其餘兩人聽得很清楚。他們覺得她意有所指，卻又仿佛站在旁觀者的立場上，異常冷靜，倒讓他們不知作何回應，不過也許她也不需要任何人在此時開口。

“既然如此，為了維護太子的正統地位，必要時刻還需要操縱輿論，但那時候恐怕沒人有心思，我看與其等發酵，不如趁早準備，”玉環冷靜極了，那雙迷人的桃花眼裡都是他們不敢觸及的凝重，“反正，天下遲早就是李琩的，不是嗎？”

“當然，不會有意外，即使有，抹殺掉就好了。”盧栀笑着贊同玉環的話，他頂着那張圓潤流暢的娃娃臉說出這種話，莫名讓人覺得笑裡藏刀，背後涼飕飕的。

他看起來不像殺生之人，可那也隻是看起來，他在乎玉環所在乎的一切事和人，也不是死守教條的性子，更在早年流浪期間就看過人性最醜惡的樣子，并不是天真的高宅大院裡不問世事的郎君。

他隻是一心向善，不代表心慈手軟，該出手時，他會和當年與家族斷絕關系一樣果決。

至于他們話裡那個可能會需要被解決的對象，不外乎李隆基和李亨二人，其他人要想和李琩争，都還不夠資格。其實李亨目前也不太夠格了，可人家畢竟是上一世的太子和未來天子，萬一命運作弄人，又給了對方契機，對他們而言就不太妙了。

盧栀說着還去看陳舟，畢竟這裡還輪不到他做主導，玉環的意思很明确，就要看另一位話事人，也是又一坊最主要的決策者的想法。

陳舟又重新戴上面具，作為他坊主身份的象征，也是避免在發派任務的時候被無關人士或層級還不夠資格者看清長相，聲音也因此有些失真，聽起來雌雄莫辨，加上寬大的道袍，打眼看去還真分不出性别。

“到時候自然會有人去做這件事，别忘了仙實樓和蜃樓在守株待兔。”

盧栀聽了也沒什麼意見，他雖然不怕見血，也不是嗜殺之人，能有人代勞那是再好不過，眼見又有不認識的影進來，他便不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當一個合格的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