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環就這樣凝望着李琩,記憶破土而出,仿佛回到了那個她入宮多年後的午後。
“玉環,這些年你一定過得很辛苦。”當時他是這樣笃定,看破了她紅妝下的疲憊,也是難得的呼喚她的名字。
“我很好。”她如此作答,可誰都看得出她的言不由衷。
話已至此,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和處境,毋須多言,眼神便能傳遞一切。
玉環覺得此刻的李琩似乎與從前重合,可兩人已經沒有了眼神交互的必要,他有高門貴女做太子妃,她也有了知音和愛侶。
但他總是能那樣笃定,不帶疑問,也不明知故問,這一點最好,也是她最欣賞的品格,誠摯比甜言蜜語重要,比金山銀山重要,也比虛浮的走過場一樣的關心重要,至少對她而言是這樣。
“那就好,我放心了。”現在的李琩是這樣說的。
而上一世的他卻說:“不,你不好,我不放心你。”可誰都知道兩人不會再有未來,故事的另一個主角早就退了場。
她微笑着拿起盧栀端來的茶點,親自為李琩斟茶,又把杯盞遞到他跟前:“放心,一切都會好的,不管是從前,還是未來。”
李琩有一瞬間的愣神,以為是她說錯了話,可思及作為壽王時的點滴,倒也很符合。可他總覺得面前的人有種超脫于今生的熟悉感,就像上輩子也認識一樣。那個夢裡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似乎也有了名姓。
但他不是他阿耶,不會對着有夫之婦做孟浪的行為,今天這番對話便已是極限。
他接過茶盞,道了聲謝,又起身一一敬了過去,來到盧栀面前時,倒也大方道:“玉環的選擇沒有錯,你比我更适合她,你能給她所有她想要的,要永遠幸福下去。”
“一定,謝謝你。”盧栀笑得燦爛,舉杯一飲而盡。
李琩微服私訪是以茶代酒,盧栀杯中卻是陳年的披香酒,他喝得太急,很快就浮起一層紅暈,倒是讓李琩心生幾分歉意。
他擺擺手,還未開口,玉環就道:“你别擔心他,他是容易上臉,卻輕易不會醉。”
在場的所有人都能看出玉環和盧栀之間親密無間,沒有任何能插進去的縫隙。李琩作為曾經最懂玉環的人,自然不會再說任何不該說的話,可心底又想些什麼,就無人可知了。
逍遙被玉環明令禁止飲酒,早就不自在了,本想趁着李琩來偷偷喝上一盅,還是被她發現,咬牙切齒地瞪了回去,轉頭還是認命地也和李琩一樣飲了茶。
其實他們之間也沒有什麼好寒暄和客套,幾人和李琩的交集還沒有武皇後來得多,也就是這幾年陳舟才漸漸和李琩有了直接接觸。
能說的話就那麼多,即使李琩不想以太子自居,可難得出來一趟,要是什麼都不說不做未免也太過浪費了,就是事後如果被李隆基知道,也不會相信他們真的隻是叙舊。
“言歸正傳,這次我讓他們回京也是因為突厥人那邊有異動,尤其是安祿山,格外不安分。”陳舟說的正是安祿山為了邀功而領兵出征攻打一些四散的小部落之事。
其實這遠不算什麼戰功,可架不住這個胡兒會忽悠,把自己的功勳吹上了天,偏偏就讨得了李隆基的歡心,兵權和官職不要錢一樣往人頭上扔,升職速度快到令人咋舌。
别說完全知情的玉環和蔔算到大緻的陳舟,就是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的逍遙客和盧栀也能感覺到來自安祿山的威脅,至少對于李琩而言,對方完全就是一個不确定因素,随時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麻煩。
還不是一個小麻煩,而是無解的天大的麻煩。玉環默默在心裡補充。
可幾人商量了半日,也沒有讨論出什麼足夠能撇清關系的解法,而突厥那邊有康蘇兒這位新任狼主坐鎮,即使突厥已經投降,也不代表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甚至稍有不慎,還會被反咬幾口,又因為康蘇兒忠王妃的身份,被咬了也隻能忍氣吞聲。
朝中不是沒有人想撈突厥的油水,可真正成功的卻一個都沒有。
“李隆基真是老糊塗了,竟然相信安祿山那個大胖子的話,還說安祿山可愛,我的天,你們不知道我聽見的時候多想把耳朵給割下來。”逍遙兩眼一翻,又因為還不能喝酒,直接癱在位置上,一副死魚翻肚皮的模樣,白眼也翻得太多差點沒翻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