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愛無絕期，山水有盡處。

在船上月餘，他們最終還是到達了揚州地界，這裡通商口岸繁多，往來人員數量不亞于京城，揚州城裡的百姓多半也會幾句外語，方便他們與外族交流。

玉環此前還沒有來過，不像盧栀熟門熟路，帶着她就往最好吃的酒家趕。

“慢點，慢點！”玉環忍不住道，她被他拉着飛奔，裙擺飛揚，腳尖才點地，還未落下就繼續向前，如果僅此而已也還好，偏偏到處都是人，他們在人群中左沖右突，稍微不注意就要撞上。

“就快到了，我想念很久的味道，京城裡可吃不到，而且去晚了可就賣完，每天限時限量。”盧栀指着前面迎風招展的酒旗，上書幾個大字——又一村。

玉環愣住了，腳步不由得暫緩，連帶着盧栀都差點摔倒。

“額，這個‘又一村’和‘又一坊’什麼關系？”玉環壓低聲音，湊在他耳邊問。

盧栀挑眉，一副“就是你想的那樣”的模樣，讓玉環更是錯愕。

“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嗎？”她的眼睛都挪不開了，上下打量那座平平無奇的酒樓。

和洛陽與長安的仙實樓比，這又一村酒樓實在是樸實無華，除了名字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其他和揚州别的酒家沒有區别，也就是排隊的人比較多一點。

盡管玉環滿腹疑問，也不得不為了美食而加快步伐，暫且把問題都抛之腦後。

好在他們上岸的時間很早，排隊的人也不算最多，不多時便輪到二樓窗邊的位置。

可還沒等他們點菜，就有掌櫃模樣的人過來，對他們拱手笑問：“貴客旅途辛苦，請去内間雅座休息片刻，酒菜馬上就來，全是現殺現做，包你們滿意。”

兩人相互看了看，都有些意外，為了旅途的體驗感，他們早就把象征又一坊成員的玉牌和陳舟贈送的信物收起來，就是不知道掌櫃又是怎麼認出。

也不等他們詢問，掌櫃親自将人帶過去後，便又客氣地說：“郎君和娘子不必擔憂，你們的行蹤沒有暴露，隻是又一村比較特殊，是州主最看重的地方，凡是出入揚州的人，都在又一村的監查範圍内，查看出入城符牌文書的也是自己人，自然知道今日城中來了大人物。”

玉環無奈一笑：“我們算不得什麼，竟勞你費心了。”

“州主特意交代過，屬下不敢不盡心。”

二人都愣了，被遠隔千裡的朋友如此關照，說不熨帖是假，他們都想不到陳舟竟然能掐準他們到揚州的時間，要知道這一路上他們可是好好遊玩了一番，不緊不慢。究竟是陳舟能勸會算到這個程度，還是又一坊在江南一帶的情報網太過缜密。

就着新鮮到掉舌頭的菜肴，他們小酌了幾杯，等掌櫃離開後，才重新打開話匣子。

“我看坊内檔案，揚州這邊的組織曾遭到重創，所以都是二郎一手培養出來的？”玉環透過窗戶看向街角，這裡的視野很好，連相鄰的街坊内的動靜都不會錯過。

盧栀點頭：“是，我幾年前來的時候還沒有這樣的規模，行止兄确實花了不少心思，至少那時候他對揚州的掌控程度還沒有這麼強。”

“一州之主，也該這樣名副其實，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坊主的候選人，不做好點以後不能勝任。”玉環還是很認可陳舟的實力，即使對方看起來很冷淡，卻很少拒絕别人的請求，更是能一絲不苟地完成所有任務。

一個将助人作為修行的人，若是成為了又一坊的坊主，必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尤其是多年後很可能發生的安史之亂。

一人不能救世，但是多救一人，天下便會好一分。

即使不知道别的候選人德行如何，不論出于公理還是私情，她都希望是陳舟來做這又一坊的下一任坊主。

“快嘗嘗這個魚，别的地方可吃不到，特别嫩，特别鮮！”盧栀小心地挑了魚刺，将魚肉夾進玉環碗裡，看着她吃掉，看着她眼睛一亮，自己也是心滿意足，笑得酒窩更深了。

這裡的酒和披香酒不同，酒香清冽，酒味不重，卻後勁十足，好在兩人酒量還行，又因為是白日沒有開懷暢飲，都能挺得住。

“要是二郎和逍遙也在這裡就再好不過了。”玉環忍不住道，不過幾個月，卻像是過了好幾年，她很想念和朋友們推杯換盞的日子，哪怕是康蘇兒也行，至少最初的時候，大家相處沒那麼多心思和煩惱，遠不及廢太子走後，一切都被剖開，血淋淋的，藏都藏不住。

“會有機會的，咱們就等他們來找吧！”

這當然是最好的情況，玉環不想等到洛陽城破，長安失守，她再北上去尋找叔父和姐姐們，那樣就太艱難，太痛苦了。

沒有人比她更知道未來戰事的可怕，至少現在誰也想不到是那樣的規模，偏偏她說不出口，每每提到和這有關，不是被别的更重要的事情岔過去，就是突然說不了話，幾次以後，她便也不想着洩露天機。

不如就像陳舟所言，一步一步按計劃來，盡他們所能，為這個世界帶來多一點好的改變。

李琩成為太子，就是他們最大的賭注。反正也不會更壞了，還能讓武家人與朝内的突厥人相制衡，再爛也不會像李隆基一樣葬送掉盛世大唐。

“你又在想那些煩人的事情了，小心頭痛，心痛。”盧栀嘴上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地上前，讓玉環枕在他腿上，替她揉着太陽穴。

玉環有些不好意思，這裡畢竟不是楊府，也不是他們的船隻，萬一有送菜的或者掌櫃突然進來，影響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