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玉環和盧栀坐上了南下的船隻，她還是感覺像在做夢一樣，真不敢相信李隆基就那樣輕易地放他們離開了長安。

不過李隆基沒有直接給他們除名銷戶，畢竟那麼大個楊府還在那裡，而且梨園人多口雜，索性派了他們南下往揚州一帶，名義上搜羅各地民間歌舞，實則未限制歸期，還賞賜了不少金銀，算得上是公費出遊。

等他們進宮謝恩後，也隻能匆匆拜别惠妃和新任太子李琩，就馬不停蹄趕往了渡口，生怕李隆基搭錯線的腦子又恢複正常，再把他們抓回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兩人把沿途的美景盡收眼底，青山綠水，猿啼鶴鳴，一切都比想象中要更美好，更順利。

遠離了宮闱，遠離了京畿，外面的世界雖然不及長安繁華，卻更清新自由，他們就像徹底擺脫束縛的野馬，可以随心所欲馳騁在理想的樂土，不必小心謹慎，擔心無處不在的算計和暗箭。

“原來這就是自由的味道！”玉環站在船頭，振臂高呼，藍天白雲比任何時候都要可愛，連飛過水面的鳥兒都能得到她親切的問候。

盧栀滿眼含笑地看着她這般小孩子的行為，也忍不住喊道：“我終于可以自由地和你在一起了，感謝老天！”

玉環聽聞隻是一笑，卻也在心底認同盧栀的話。

如果不是老天讓她重活一世，又怎麼能改變自己的命運，怎麼遇上他這樣的知心人。

而且李琩和武惠妃完全偏離曆史地走上了一條不平凡的路，算是出了她心中一口惡氣，即使沒能完全報複李隆基，也完成了泰半。

後面也不是沒有機會，她不信康蘇兒和安祿山會這樣安分，但與其蹉跎在大明宮，不如和盧栀一道出來看看天地的廣闊。

直到離宮前，他們才得到李隆基的祝福，不僅讓高力士頒布了口谕，給他們二人賜婚，還送上了新婚禮物——關防文書。

持有這兩份文書，便能通行無阻，無論哪個州、省，或者邊遠小國，都會認可這份由唐天子親自蓋章的文書，比又一坊的身份銘牌還要好用。

盧栀興奮無比地翻着輿圖：“咱們先去揚州看看，然後去一趟你的老家蜀郡，對了，你之前說要找你的兄弟楊铦，這一路也可以好好打聽，反正有大把的時間，足夠走遍這天南海北。”

“好，這和我想的一樣，不過铦兒有可能不在蜀郡了，到時候再說吧。”玉環上輩子就沒能找到楊铦，都說他後來投奔了母親娘家隴西李氏，可依然沒能找到。不過再怎麼也比得知對方的死訊要強，這樣她可以永遠告訴自己還有個親人活在這世上。

心中有個念想便比什麼都強。

“那你呢，要……回家看看嗎？”玉環側過臉去看盧栀，卻隻見那雙眼裡一閃而過的黯然。

他搖頭：“我阿耶本就在長安，範陽老宅也都沒什麼相熟的故舊了，何況我如今恐怕也算不得是範陽盧氏的子孫，不過我也不稀罕。從我翻出家門的那一天就知道，回不去了。”

這是他和玉環的不同，玉環曾被愛人，被伴侶傷害，而盧栀卻是被家人傷害，程度不同，關系不同，就算是心有靈犀如他們，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除了選擇尊重對方，玉環屬實沒有更多開解的辦法。

“好，那就不回去，天大地大，何處不能為家？反正長樂坊的楊府永遠都是你的家，是我們的家！”她笑着用手指去戳盧栀的酒窩，還忍不住撓他癢癢，最後兩人鬧成一團，雙雙躺在甲闆上。

玉環時隔多年又一次以這樣的角度看天空，依舊被那蔚藍壯闊的蒼穹震撼了，她忍不住喃喃：“這真是我幾十年來看過最美的天空了。”

“幾十年？你滿打滿算不過二十，今後有的是時間，還能看更好的呢！”盧栀說着側頭支起身子，另一隻手拉着她，緊緊握着，十指相扣。

“興許是上輩子呢？又或者是夢裡，帶着從前的記憶，帶着夢中的記憶，又怎麼不算是度過了幾十年光陰。”玉環輕笑，她早就不會再因為上一世而惆怅、失望，更不再懼怕把一切都告訴盧栀。

她說完便松開手，在盧栀愣住的瞬間湊過去，附在他耳邊低語幾句，直接把人說得紅了臉，又順勢吻上他的耳垂，手輕輕一推，那撐起的身體就軟綿綿倒了下去。

她雙手撐在他耳側，就那樣靜靜地看着身下的人，劍眉圓眼，挺拔的鼻梁，流暢的臉型，卻比剛見面那年要多了點棱角，比少年郎要成熟不少。

就在她沉溺于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時，它的主人竟擡起上半身，不帶有任何暧昧地吻上了她眼尾紅色的小痣。而後他也不需要借助胳膊的支撐，便雙手環住她的腰肢，腰部一旋，兩人的位置便換了過來。

“姐姐，小九，玉環，我好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天。”他的雙手還墊在她身下，她的胳膊也勾住了他的脖頸，四目相對，千言萬語都化作虔誠的一吻。

他們就這樣相擁，直到遠處夕陽都快看不見蹤影，直到船頭站着幾隻路過的飛禽。天地萬物的變化都改變不了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此時此刻除了對方，他們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連遠處山間的虎嘯仿佛都成了對他們的祝福。

“起風了，回去吧。”盧栀邊說邊單手抱着玉環起身，另一隻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極小心地扣好，生怕她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