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雪偏向第三種。
人界主城都隻是有四座宮殿,君華甚至沒有建過像皇宮這樣的建築,他根本不想當皇帝,人界需要一個可以在危難時刻統領全局的人,也需要一個可以和仙界随時保持聯系的人,君華就是那個人。
風清雪坐在宮牆上,眺望着這漫無邊際的建築群。看夠了,天也黑下來了,風清雪跳下來找了個角落換了身夜行衣,密室的設計入口無非就那麼幾個。
要麼在假山後面,要麼在禦書房裡面,皇帝自己的房間也有可能,還有藏品室之類的。
風清雪繞到禦花園,爬上假山在上面摸來摸去,時不時會有夜巡的侍衛從假山路過,也有一些半夜睡不着的妃子出來散心,但是風清雪沒想到自己頭一天當賊就能遇上這麼勁爆的事兒。
他撞見婢女跟侍衛偷吃了,風清雪蹲在假山上面動都不敢動,果然出門還是得帶個朋友,起碼結束後還可以一起讨論,風清雪一邊降低存在感,一邊熱切的想聽清楚他們說什麼。
無非就是倆人在同一位娘娘手下,漸漸的日久生情,但是宮裡管的嚴,自然不允許,于是二人便計劃着私奔。
風清雪在自身的立場上他是同意他們私奔的,誰也不願意幹棒打鴛鴦這種事兒對吧。
但是呢,風清雪現在隻能先委屈他們暴露一下,因為不遠處有散心的妃子過來了,看裝束嫔位還不小,風清雪凝了冰球往邊上的池塘一扔,假山後的兩人被吓的一激靈,也注意到了走過來的妃子,急忙分開了。
風清雪輕巧的跳上屋檐,掀開屋瓦往裡面瞧去,那胡子花白的老頭正趴在桌上休息呢。
風清雪想到先前在花園看到的那些個妃子,個個都是如花似玉,水靈靈的,也難怪她們半夜出來散心,誰能全心全意伺候一個半截入土的老頭子啊,而且老頭子的身體不能生育,日後沒有孩子傍身,老皇帝死後還要陪葬。
“要不我給他刺殺了吧?”風清雪腦子裡冒出這個荒謬的想法,馬上被他掃開了,雖然這老皇帝看起來挺沒良心,但是人家批折子批到這麼晚也不容易,說不定是個愛國愛民的呢?
這樣想着,老皇帝手滑打翻了硯台,被聲音驚的醒了過來,他一起身,風清雪給眼睛蓋上一層靈力,好看清楚被壓着的卷軸上寫着什麼?
“借壽……”隻看了前面兩個字,風清雪就能想到這老皇帝想幹嘛了,但是凡事皆有例外,風清雪耐着性子看完了整部卷軸,看完深吸一口氣,他果然錯怪人家了。
那上面寫的是請罪書。
“景陽國第七代國君顔梵,于**年*月*日,向景陽第六代前任太子顔夏篁借壽十年,此舉有違祖訓,有背天理,顔梵往後餘生,都會忏悔己生,死後不入輪回,自請為守井人,望有朝一日,輪回井水能洗淨已身罪孽。”
顔夏篁正宗皇室血脈,又踏入修仙之路,壽命自然比一般人要長,而且師尊還是最有錢的木楠,光每年砸在顔夏篁身上的天材地寶的材料費就是一個天價,所以找他借命,對于現在的景陽國君來說,是好事。
但是他為什麼要借壽,顔夏篁按輩分是他的舅舅,皇室的事情風青雪也不願摻和進去。
木楠吐血是因為顔夏篁,顔夏篁出事兒是因為了他侄子,但是凡事都有原因,看來顔梵給出的原因非常重要,甚至關乎到整個景陽,不然顔夏篁不會同意。
可能顔夏篁本人願意并且不介意給他小侄兒借點,但是木楠介意啊,人家一千多歲了就想看着徒弟快快樂樂沒心沒肺,你還敢借他壽,造孽啊。
風清雪指間凝聚出幾顆冰球,瞄準那燃燒的燭火,一彈,書房陷入黑暗,人在黑暗中的五感是非常靈敏的,風清雪跳下屋頂,在書房前跑了幾步弄出聲響,躲到一邊等顔梵出來查看,又起了一陣冷風,做完這些,風清雪快快樂樂的隐身進了書房。
他本以為顔梵會回去睡覺的,結果他竟然回來了,還點燈了,風清雪站在多寶格前面不僅感歎這人心理素質也太強了。
到底是年輕氣盛,風清雪直接從暗處走出來了。
顔梵有些意外風清雪會直接現身,看見風清雪還有些蒼白的臉色,便叫他先坐下。
“我師兄在哪裡?”風清雪開門見山直接問,他需要去問一下為什麼顔夏篁會同意,他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天道劈。
“皇舅在禦花園後的小院裡。”顔梵重新拿起筆開始批折子。
“年紀這麼大了,為什麼不休息,剛才我裝神弄鬼的時候你就該回去休息了。”
“淩雲閣這些年一直在暗中禍亂朝綱,我得穩住大臣們的心。”
“但是你知道自己壽命不足以支撐,所以找顔師兄借壽?”
“白龍仙尊已經和同伴去幫我調查了,孩子,你和皇舅是朋友,替我去陪陪他吧。”
風清雪猶豫了一會,從窗戶翻出去了。
路上遇見一個妃子,風清雪趕緊躲起來,探頭查看的時候被吓了一跳,長相明豔的少女一樣在探頭看着他。
“你也是被陛下撿進宮的孩子嗎?”
“撿?”
看來顔梵可能真是個好人。
風清雪跟着少女漫步在禦花園,聽着她講述自己的故事。
姑娘名叫碧瑤,是顔梵起的,碧瑤家裡有一個弟弟,弟弟乖巧又懂事,母親溫柔善良,父親也老實本分,一家人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個叫桃溪的遠離塵嚣的小山村裡。
五年前的一天,弟弟在院子裡玩耍,突然開始興奮的大叫,家人趕緊跑出屋子查看,隻見高天之上出現一個龐然大物,後來碧瑤才知道,那是雲舟。
從那艘雲舟上飛下來好多人,他們在村裡逛了好久,他們決定在村裡住幾天,因為村子常年避世,沒有足夠的空房給他們住。
村子裡都是熱心腸就把家裡用不着的房間空出來給他們住,碧瑤鄰居家就住進了兩個男子,碧瑤是村裡少數女孩子,為了避嫌,父母沒有讓他們住進去。
弟弟對他們很感興趣,一有空就去隔壁找那兩個人聊天,時間久了,爹娘也就不管他去鄰居家玩了。
直到有一天,碧瑤去溪邊浣紗,和好姐妹桃枝聊着天,二人笑做一團,手裡的衣服順着水流飄走了,碧瑤連忙下水去撈,但是溪水有些快,碧瑤追了許久才追上,附近已經不是碧瑤所熟悉的景色了。
碧瑤連忙跑了回來,回來的時候發現,桃枝不見了,碧瑤以為她先回去了,嘟囔幾句後快速洗完衣服也回去了。
曬完衣服就去桃枝家打算質問她為什麼不等她回來一起走,卻得知桃枝根本就沒回來,桃枝的爹娘還打算去問問碧瑤。
碧瑤便叫了一大堆人去她們洗衣的溪邊尋找,順着水流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大家一時間都有些心急。
大家舉着火把找到半夜,終于在後山的一個荒廢石台上找到了桃枝的屍體。
屍體已經涼透了,嫣紅的血覆蓋了石台一大半,桃枝的爹娘抱着她的屍體哭的撕心裂肺,碧瑤也很傷心,怎麼好好的人就這樣死了呢?
村後和溪邊并不互通,碧瑤來回走的都是大路,一路上都有人看見了,而且碧瑤隻是一個姑娘,大家雖然沒有怪她,碧瑤卻還是自責。
又過了幾天,弟弟照常去隔壁找那兩個人玩,直到傍晚爹娘去叫,卻被告知那兩個人帶弟弟出去玩了,弟弟今天一整天都在央求他們帶自己去雲舟上玩,二人拗不過他,便帶他出去了。
爹娘便去雲舟上尋他,碧瑤守到半夜也不見他們回來,直到聽見外面有人叫碧瑤出來看看,碧瑤一出去,看到的就是爹娘的屍體,碧瑤小小年紀哪裡受得住這樣的驚吓,一下子昏死過去。
等醒過來,村子已經不複存在了,到處都是廢墟,碧瑤在屍山中找了好幾天,終于找到了爹娘的屍體,但是弟弟的依舊沒有找到,碧瑤找啊找,終于在那個石台上找到了弟弟。
弟弟還活着,卻不像活着,他僵硬的四肢被絲線束縛着。
弟弟的眼睛也不似從前那般明亮,漆黑的,非常恐怖,碧瑤忍不住尖叫出聲,剛一張嘴就把人捂住,那人帶着她一路奔波到了皇城見了顔梵,顔梵把她庇佑起來,并告訴她……
“我弟弟是返祖的藥人,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我的弟弟,後山那個祭台,就是為了讓我弟弟成為傀儡的引子,滿村人的血肉,就是控制我弟弟的絲線與枷鎖,而我,是他們翻盤的關鍵,隻要我還活着,我弟弟就會認為他還有親人,會拼死護着那一口氣,保持一份理智,不會被他們完全操控。”
一樣的,碧瑤必須得抛棄從前的一切,成為碧瑤,也隻能成為碧瑤,因為外面的人一直在尋找她,敵人不會允許一個不受控制的傀儡出現,卻不想放棄傀儡的強悍,隻能去找到碧瑤,并殺了她。
困于宮牆内,此生不得踏出半步,有什麼身份比妃子還要安全呢?
碧瑤苦笑着搖頭,她已經一無所有,能活着已經很棒了。
風清雪聽完沉默了,他不知道藥人要做成傀儡需要這麼血腥的代價,難怪蘇屠會收集藥人保護起來,也難怪蘇屠很少出門。
正好顔夏篁的小院子也到,碧瑤和風清雪告别,自己慢悠悠的回去了,看着她略顯單薄的背影,風清雪内心升起憐憫。
一無所有,父母皆亡,幼弟被掠,想死,卻不能死,想要複仇,卻希望渺茫。
這個院子和富麗堂皇的宮殿風格完全不同,很素雅,屋後種了竹子,屋前是一片漂亮的花圃,種了一大片鈴蘭,空氣裡都是甜甜的花香,讓人身心愉悅。
顔夏篁躺在院子裡的搖椅上,一隻手垂下來,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扇着扇子。
顔夏篁聽到動靜,轉頭看過來,看見是風清雪,慵懶的翻了個身面對着他。
“我就借了十年,多了他可就要遭雷劈了。”
顯然是木楠已經問過他了。
“那你說說,五峰主為什麼會吐血?”
當時的情況可不得了,風青雪生怕又倒下去一個,木楠又被賀鶴薅了一大筆,這麼吐一回差點把風清雪魂吓沒了。
“傳的時候沒注意。”
其實顔夏篁也不是故意的,隻是這事不管是站在他景陽太子的立場上,還是站在青山門弟子的立場上,都太難以令人……
但是顔夏篁還是給了,因為顔梵給的原因他不得不同意,不僅僅是穩定景陽國的局勢,還是阻止魔族滲透人間的計劃。
但是這事有違祖訓,顔夏篁在傳的時候恍惚間看見了他父皇的身影,沒有失望,一如既往的慈祥,所以顔夏篁一時間走了神,讓自己受了傷。
“我師尊也罵我了,等回去估計又免不了一頓罰了。”
顔夏篁指了指搖椅邊上的椅子讓風清雪坐下。
風清雪總感覺回到故鄉的顔夏篁變了,變得沉穩了些。
“話說你臉色怎麼白成這樣?”
靠近了顔夏篁才看清楚,風清雪的臉色很蒼白,比他還白,雖然風清雪本來就比他白。
“進了一趟聖殿。”
風清雪言簡意赅,顔夏篁了然,翻身看着空中繁星點點,和風青雪閑聊着。
“我師尊的角怎麼又沒了?少主幹的?他不是已經過了那讨人嫌的年紀了嗎?”
“八師叔拔的。”
風清雪把事情經過和顔夏篁說了一遍,給他逗的哈哈大笑。
“流金铄石啊,我也挺好奇的,回去找師叔要來圖紙琢磨琢磨。”
“你不是金系嗎?”
風青雪記得可清楚了,除了天天見不着人的林潤和天天往外跑的若浮生和她那縮在蒲公英海的師弟解檸,還有那個閉關狂魔樸苤,其他親傳弟子的屬性他一清二楚。
“切,我就不能自己琢磨然後自己改良一個嗎?反正回去就是禁閉,關着也是關着,不如給自己找點有挑戰性的事兒做。”
風清雪還準備再說些什麼,顔夏篁坐起來了,順手把風清雪也拉起來了,吐槽道:“門裡啥都好,就是太禮貌了,見了比自己身份高的就得行禮,不行還得被罰。”
“比咱高的就那麼幾個,你就别抱怨了,是師叔回來了?”
顔夏篁點頭,二人站在院子裡,兩個人影施施然從上方落下,木楠沒了龍角,便化作了常人模樣,黑發金瞳。
“師尊,九師叔。”
“五師叔,九師叔。”
二人規規矩矩的行禮,木楠似乎心情很好,揮揮手讓他們起來,然後和笛歸一起給顔夏篁賣了個關子。
“為師和你師叔去了一趟桃溪舊址,你猜猜看我們在哪裡發現了什麼好東西?”
顔夏篁探頭往木楠身後看,哪知木楠竟然伸出尾巴擋住。
風清雪看着木楠白色的龍尾,忍不住哇了一聲,笛歸看風青雪這樣子,一時間起了興緻,撈起木楠的尾巴尖兒在手裡搓了搓,向風清雪炫耀般的擡了擡下巴。
我能摸師兄的尾巴,羨慕吧?
風清雪偏頭不去看他,轉而盯着被木楠擋住的東西,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一小片白色,在動,是動物。
“什麼好東西啊?快快快把尾巴收了讓我看看?”
顔夏篁想上前把木楠的尾巴掰開,剛摸上去就被尾巴尖兒抽了一下,抽完就垂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