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瞬百年。
鎮北侯府,侯夫人何氏誕下一女,取名趙婉柔。
演武場上,幾位少年子弟正在比試交戰,刀槍劍戟斧钺鈎叉,戰況激烈。
場外,七八歲左右的女孩提着一壺茶水出現,往場中走去。
看守演武場的守衛們看到她,都紛紛行了一禮,放開了路途:“六小姐,請。”
女孩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微笑道:“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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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無雙走進演武場中時,少年們還在場上比試交戰,騎馬彎弓,刀劍交兵。
她端着茶水,從容放到桌子上,緩身坐下,每一步動作都優雅端莊,身上所佩戴的珠玉配飾紋絲不動,俨然是一位完美無缺的大家閨秀。
她端坐在椅子上,目光似不經意地注視着場上的動作,眼神中泛着微微的思索之意。
少年們操練了許久,方才停了下來,都累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最小的那個用布巾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水,才轉頭過來看葉無雙,笑道:“妹妹你來了,今天天氣好熱,你來給哥哥們送什麼好吃的啊?”
葉無雙微微一笑:“我看今日暑氣太重,便做了一些綠豆湯,送過來給哥哥們解解暑氣。”
少年眼神一亮:“謝謝妹妹,辛苦妹妹了。”
“不辛苦。”葉無雙輕聲說道,淡淡地微笑。
幾人聊了一會,休息了一下,又開始忙了起來,而葉無雙也随之告退。
鎮北侯府的主人,趙侯爺,并不喜歡女子舞刀弄槍,一心隻想讓女兒教養成知書達理的溫柔閨秀,故而,她身上的課業也很重。
——琴棋書畫,以修身養性,女紅廚藝,是閨秀本分。
葉無雙端坐案前,親手調香,異香馥郁,稀世罕有,是上等佳品。
制成香後,她又從一旁取出另外一道香來,投進香爐中。在氤氲如夢的缥缈香霧中,她取出琴來,指尖輕撫,琴聲铮铮。
自古以來,香藥本同源,醫毒不分家,知香道者必通藥性,既可從容調和,善惡生殺,也隻在一念之間。
琴弦柔韌,與弓弦何殊?庖廚之刀,殺人何差?描龍繡鳳,綿裡藏針。
這世間,多的是殺人不見血的手段。
她悠悠理弦,琴聲泠泠。
萬法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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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葉無雙起來洗漱用膳後,先念一個時辰的書,練一個時辰的字,又習半個時辰的畫,完成功課後,才拿着一本醫書,坐在窗前閑翻。
忽而便聽到外院一陣喧嘩。
葉無雙微微蹙眉,從書中擡頭來,問道:“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侍女一禮,禀告道:“回小姐,府中似乎有客上門。”
葉無雙來到花廳時,候夫人何氏正命人從庫房取了五十兩銀子過來,要贈送于人。
來者乃是鎮北侯賬下的一位将軍之子,其父不幸沙場捐軀,家道中落,母又患病,家中一貧如洗,萬般無奈之下,隻好求上門來。
一身粗布短裳、面黃肌瘦的十幾歲少年跪在堂上,摸着銀袋淚流滿面,“夫人大恩,援之以手,讓我可以救治我母,小子感激不盡,情願以死相報。”
候夫人看着少年這樣,心裡也覺心酸,拿帕子連連抹淚:“好孩子,快别說這些了,快快起來,仔細别跪傷了。”
“你父親和侯爺是軍中同袍,素日交好,他不在了,沒想到你們家竟然過着這樣如此艱難的生活,我們既然知道了,怎麼能袖手旁觀呢……唉!别把這錢放在心上,唉!”
“可憐、可憐。”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少年,侯夫人長籲短歎,不勝唏噓:“想當年,李将軍還在之時,家中是何等的顯赫啊,現在這孤兒寡母的……唉!”
葉無雙聞言,神情默然。
她擡頭望了少年遠去的背影一會兒,轉過頭來對着管家說道:
“劉叔,我記得府中王大夫近來有空閑,請他往李家走一趟,為那位夫人診治一番吧。”
劉管家聽到她這話,微微低頭說道:“遵命,小姐。”
身邊的侍女奉承道:“小姐的心地可真善良。”
“物傷其類罷了。”葉無雙輕輕搖首,擡眼望着天際白雲,神情怃然。
*
馬車行過街道,路上行人寥寥。
石州臨近楊柳關,曆來苦寒,又兼偏僻,關外還有外族伊糜常年興兵進犯,是久戰之地,自然經濟蕭條,何況今年年景不好,收成過低,是以城中之人們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無精打采的模樣,看着便沒有什麼精氣神。
在這一片蕭瑟之境中,隻有一處,卻是異常的熱鬧。
牙行裡哭聲震天。
今年年景不好,賣兒賣女的人家特别多,身價也越來越賤,幾十文錢能換個黃花閨女,半袋糙米便能買回個半人高的小子。
——據到李家診病的王大夫所了解到的,李家之前為了能有米下鍋,也已經賣掉了兩個女兒。
而葉無雙坐在馬車中,穿着上等絲綢,身上的随意一件飾品,都是金玉、珍珠、寶石做的,式樣繁多,随便哪一件都價值不菲,金銀手镯,芙蓉玉佩,連随手拿來把玩的小金球,都是無價之寶,精緻非凡,巧奪天工,球身嵌滿亮晶晶的寶石和翡翠,搖晃時,球中的兩顆金銀珠子相互碰擊,發出十分悅耳動聽的聲音,一看便是出自王孫貴族之家。
馬車姗姗行過牙行,來到一座華樓前。
似曾相識、卻更加柔和的美麗容顔,倚樓而笑,眼含凄楚。
生來便錦衣玉食,享無邊富貴的侯府千金,心中忽覺無限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