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次。”
“隻是兩次?”
楚留香:“你忘了?一次與縻姑娘對飲,一次還是你送我回客棧的。”
“不止。”身後那人否定。
楚留香咳嗽了兩聲,眼睛定在别處。
“至少三次,”路軒推測道,“你裝作叫花子時,我與李狗蛋陷入苦戰,縻雲相正是那時消耗氣血催你體内的奪魂蠱作祟,這也是當時你沒有現身的原因,于是她也可僞裝成受傷的模樣騙過我等。”
路軒有時就像某種敏銳的生物,狡黠,聰明。
“所以我猜,今夜就是轸宿現時?”
“今夜子時,轸宿出,血月見。”楚留香沉默半晌,把輕松的、懶洋洋的微笑挂到臉上。越是神經緊繃的時刻,他總是越要笑一笑的。
接着靈巧地對路軒眨眼,仍舊笑吟吟的:“待會面對的不是一般的敵人,你怕嗎?”
“還有三個時辰,怕什麼,”路軒攤手,“這些紙張泛黃,至少是一年前寫的了。既然去年城内并未大亂,機關師能成功阻止縻雲相。而你我二人聯手,還怕阻止不了她?”
他的眸子很亮。
這很矛盾,如若說之前他的眼睛是最深沉的黑,那麼現在任何漆黑也無法淹沒眼睛的亮光,火花躍動令人目眩。
“我果真沒看錯——”人。
楚留香正要微笑,卻倏然愣住。
四周景色飛速扭曲成漩渦,與上一次路軒發動“一日千裡”時相似,但楚留香無暇顧及其他。
隻是因為,他略顯幹燥的嘴唇被柔軟觸感蹭上,那太快、太急、也不容後退,緻使他的牙齒正好磕到對方的上唇,撞出血來。
楚留香舔到了路軒的血味。後者用力地纏着他的舌頭,使他不能非常自如地咽下分泌的津液。
不能說是很好的味道,楚留香其實已經無法辨别。
一如他的鼻子無法判斷出他和路軒身上的氣味在某個時刻靜悄悄地融合。
他眼前,路軒放大的黑瞳盯着自己,一瞬不瞬。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像蝴蝶振翅。一人的鼻息呼出熱流,染紅對方的鼻尖。
黃昏,有些風吹動兩側的樹,互相拍打葉片。路軒看見楚留香鍍金的眼眸裡自己的倒影,全部都是。三千顆星星落下來,盡數傾倒進他漂亮的眼裡,比太陽還要璀璨。
路軒再次被一種沖動攫住,他想,他可以再這樣做三千次。
真的?
沒人知道答案。
一吻分别。
路軒:“哇。”
楚留香盯着他,眼神還帶着未及時褪去的恍惚。
路軒思考狀:“一日千裡發動時,當乘客與司機發生負距離接觸,一日千裡的副作用可以被抵消。原來如此,又驗證了一個想法。”
還興緻勃勃地叫起來:“呀,竹林到了,我們快去找找地下室的入口。”
一副臭不要臉的驚詫模樣,分明是他帶他來的這裡。
“......”楚留香真是又氣又好笑,吸了口氣。
“以後你若是再像這般颠騰我......”他折下根倒黴的竹枝,淡淡地說,把竹枝擰在手裡,一言不發盯着路軒。
路軒偷瞄的視線收回,心裡卻沒有拉起一條警戒線,反而直呼楚留香真大度,這都不揍自己。
他像陣風飛入地下室暗門。
這裡漆黑一片,路軒左右看看,眼睛發光,于黑暗像兩顆夜明珠一樣顯眼。
地面存放有八隻罐子,還有一隻大陶罐置于最上方的平台。
後一步到來的楚留香才點燃火折子,就瞧見地表有許多碎瓦的殘骸。
路軒正甩着劍上的粘液,臉上表情甚是寡淡,道:“罐子裡是奪魂蠱的幼蟲,我全殺了。”
環視四周,還有幾張滲血的人皮面具挂在牆上。陰冷的空氣無孔不入,如遊魂跟在背後,不适感漸起。
玉石針很輕易地被搜尋到了,路軒抛給楚留香,笑:“你猜上首最大的罐子裡有什麼?”
伸手一握,楚留香把玉石針放入懷中:“梧桐說玉郎被囚于此地,那罐子裡有什麼豈非顯而易見。”
路軒大笑,跳上平台,打開壇蓋。
一股惡臭鋪面而來,至今為止路軒還沒有聞過如此特别的氣味,就仿佛是三月的初戀少女不僅是個女裝大佬,還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
罐子裡有一壇黑水,水面漂浮半個人頭,不見半個氣泡冒出。
這就奇怪了,感知告訴他玉郎還活着,怎會沒有呼吸?
路軒抓起這人濕淋淋的頭發,把整個人提出水面。
玉郎已經不能稱作是人了,他手腳皆失,一年前意氣風發的男人此刻無力地垂着腦袋,嗓子眼“嗬嗬”虛弱發聲,淩亂又潮濕的烏發像海藻貼在他兩頰,臭味熏天。
路軒全無半點憐憫,嘻嘻笑道:“這樣都活着啊。”
半天得不到回應,他收回趣味的視線,扭頭看去,臉色大變。
楚留香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這是迄今為止第四次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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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靡靡,樹下有兩條人影。
女子纖細白皙的嬌手規矩地放在腹側,眺望天空的血月良久,柔柔道:“今晚月色真美。”
怪物嘶吼一聲,算是回應,他醜惡的猙獰面容隻配做襯托玫瑰嬌豔的荊棘。
一點香還在燃燒。
銀鈴般笑聲蕩在半空。
“去竹林為我殺了他們吧。”
聲音是那般溫柔,掩蓋住語句中的殺氣騰騰。
怪物瞬間消失不見,隻有女子的身影放松地斜靠在巨木邊,透過巍然的枝桠間望着天上繁星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