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破了個窟窿一樣,傾瀉似的往下落雨,出市的高鐵被迫停運。
竹西給竹安打電話,響了三聲,電話被接起。
“喂?爸,今天可能去不了你那了,這邊下大暴雨,高鐵全都停運了。”
“喂……滋……滿?……滋……”
電話裡那頭似是信号不好,傳來刺耳的陣陣電流聲。
“喂?爸?你那邊信号不好嗎?喂?莫西莫西?”
“滋……過來……滋…滋……阿滿……”
竹西皺眉,拿下手機看看信号,滿格的呀。
怎麼回事?難道是崇林市那邊的信号不好嗎?
重複了幾次對面還是嘈雜的電流聲,聽不清竹安在說什麼,竹西隻好挂斷電話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解釋今天過不去了。
側頭透過玻璃往外看,雨勢依舊很大,整個世界仿佛升騰起一片白茫茫的霧氣。既然無法出行,隻能再從高鐵站坐地鐵原路返回,浪費今天一天的休息時間,竹西深感心痛。
過完安檢,竹西跟随湧動的人流進入地鐵車廂内。
停運返程的人很多,車廂内并沒有空閑座位,夾雜着抱怨和低罵的聲音像浪潮一樣一波波湧來。
初秋,車廂裡還開着空調,竹西站在車門處看着外面,冷氣撲到她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激起陣陣的涼意。
因為地勢原因,通往小區的地鐵線路有一段是架在半空中的,并沒有從地下通行。地鐵從軌道站沖出,一頭紮進漫天的雨幕裡,雨水綻開在玻璃門上,形成不清晰的連綿透膜。
竹西視線落在上面,不自覺伸出手輕放在門上,體溫劃拉出一點痕迹。冰冷的氣息從指間傳來,像是一根鐵絲,順着手臂緩緩到心髒,細細地勾撓了一下。
最近總是下雨。
*
從地鐵站出來後,因為出門時是晴天,竹西沒有帶雨傘,隻能冒着雨去就近的便利店買了把。
店裡人很多,下雨天兜售的都是做工廉價的透明雨傘,老闆很懂得趁勢賺錢,平時10塊錢一把的傘現在提價到了15元。
雨已經遠遠不如之前大,此時空中飄着的隻是細絲,連綿不斷,但不打傘很快也會被淋濕。
沿路沒有幾個人,街道綠化帶裡的各色花朵和藤蔓在雨中顯得鮮翠欲滴,紅紅橙澄簇擁成一片。
竹西其實挺喜歡下雨的,一下雨就感覺整個世界都被沖刷了一遍,連帶着自己的心情也會變得不一樣。
在雨裡,一切都染上了沉默嚴肅的色彩,就像上帝拉高了陰影和對比度,眼裡的萬事萬物都變得濃墨重彩,不再輕飄飄的。
“喵——”
一聲微弱的貓叫聲響起,竹西撐着傘仔細聽了聽,又聽見了幾聲喵喵叫。
四處巡視了一圈,發現在一小叢秋英花下,是那隻見過的瘦小橘貓,它正伏在地上,凄凄艾艾地叫着。
“喵?小喵咪,你怎麼自己在這裡?”
橘貓聽到聲音,仰起腦袋盯着竹西,它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竹西蹲下的身影。圓圓的眸子顯得它愣愣地,對着竹西又喵了一聲。
許是無處可去,它抖着被雨水打濕的身子,十分可憐。
“小可憐。”竹西同情心驟起,将手中的傘往橘貓那伸了伸,幫它擋着斜風細雨。
“我可以摸摸你嗎?”她試探地伸出手,往看起來并不怕人的橘貓腦袋上摸去。
誰知道原本凄慘瘦弱的橘貓突然炸起,發出一聲凄厲的叫聲,爪子閃過,一個眨眼蹤影就消失在了花叢中。
“唉喲!”竹西輕叫一聲,手指尖被橘貓劃拉出一道傷口,很快有血迹往外滲出。
“我去!我都還沒摸到呢,怎麼突然變臉!”竹西舉着手指頭,皺着眉往上面的手指頭吹了吹氣。
看着看着,她逐漸發現了一點怪異的地方。
從手指尖不斷滲出的血珠一滴滴往下落在地上,本應會和雨水一起被稀釋溶解進土裡,但是它在下落的途中卻消失不見了。
竹西眨幾下眼睛,是的,她的血,真的消失不見了,就像半途蒸發了一樣。
“你在這兒賞花呢?”
身後一道聲音把竹西的驚異的注意力拉回來,回頭發現竟然是久久不見的宋别叙。
少年穿着黑白相間的短袖,領子微開,骨節分明的手攥着一柄黑色的傘,在他的臉上投下分明的陰影。
雨中伫立的他,眉眼無端顯出一點清冷的意味,但他帶着點調侃的語氣又打破了這份疏離,“下雨天還挺閑情逸緻的。”
竹西的注意力落在自己的血會消失這件事上,完全沒想起來問宋别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她把指間遞到宋别叙眼前,問道:“宋别叙,你能看到我的手指怎麼了嗎?”
宋别叙看着竹西帶着點催促的眼神,她打着傘蹲在叢叢秋英花前,仰着頭看着自己,散落的長發溫順地垂在身後,整個人仿佛被濕氣籠罩,眼神濕潤。
雨水從她頭頂透明的傘面滴落在花瓣上,又順着花瓣,浸入她腳下葳蕤在地上的一角裙擺,在她的身影和周遭中畫出一道分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