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帶我下去嗎?”
“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
“史塔克家的死人?哈,湊巧的是,我喜歡的史塔克都成了死人。你到底認不認得路?”
“認得。”
“那就帶路吧。士官,去找個燈籠。”
“夫人最好穿件厚鬥篷,我們得從外面進去。”
離開大廳時,雪下得比之前更大。達斯丁伯爵夫人裹了件黑貂皮鬥篷。墓窖入口位于城堡最古老的區域,靠近首堡的地基——首堡己有數百年不曾使用。拉姆斯洗劫臨冬城時把首堡也付之一炬,沒燒掉的部分陸續垮塌下來。如今的首堡成了一具殘殼,有一面完全敞開,雪便灌了進去。瓦礫到處散落:大塊大塊的斷裂石料、燒焦房梁、破碎的石像鬼。積雪幾乎把他們全部掩埋,某隻石像鬼從雪地裡伸出怪誕的面孔,無言地凝望蒼天。
“這裡,”席恩指着一片被積雪蓋住的首堡牆壁說,“就在這下面。注意碎石。”
達斯丁伯爵夫人的手下足足花了近半小時才把入口挖出來,把積雪跟碎石鏟開。門凍得死死的,随行的士官不得不找來一把斧子砍門,直到鐵鍊尖叫着斷裂,露出下方直通向黑暗中的螺旋石階。
“下去的路很長,夫人。”達斯丁伯爵夫人不為所動。“伯隆,掌燈。”樓梯狹窄陡峭,一個接一個世紀的來回走動已将之磨平。他們單列前進——掌燈的士官在前,席恩和達斯丁伯爵夫人跟進,末尾是夫人其餘的部下。他一直覺得墓窖很冷,但那其實是夏天的事,他現在竟覺得越往下走越溫暖。不,不是溫暖,這裡從不溫暖,隻是比上頭暖和些。地底的寒氣是永恒不變、陰魂不散的。
走了一會,席恩說,“夫人,我們到了。”
“下面還有台階。”達斯丁伯爵夫人注意到。
“那是更低的樓層,年代也更久遠,據說最低下一層已經半塌。我從未下去過。”他推開門,帶領這隊人進入長長的拱形地道,左右顯現出兩兩成對的
堅固花崗岩柱,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黑暗中。達斯丁伯爵夫人的士官舉起燈籠,周圍影影綽綽。這是無盡黑暗中的一點光明。席恩向來覺得墓窖令他不自在,此刻他能感覺到石頭國王用石頭眼睛打量着他,石頭手指則握緊了生鏽鐵劍的劍柄。他們都不喜歡鐵種。他感到一陣熟悉的恐懼。
“好多人啊,你知道他們的名字嗎?”
“以前知道……很久以前。這邊都是北境之王。最後一位是降服王托倫。在他之後隻有公爵。”
“直到少狼主為止。奈德·史塔克的墳墓在哪?”
“在末尾。請跟我來,夫人。”
他們走在兩排石柱間,腳步聲于墓窖裡回蕩,死人和石頭冰原狼的眼睛似乎追随着他們。
“夫人,您為何如此仇恨史塔克家?”
她盯着他。“和你愛他們的理由一樣。”
席恩差點絆個跟頭,“愛他們?我從未……我奪取了他們的家堡,夫人。我還……還處決了布蘭與瑞肯,把他們的頭插在槍上,我……”
“……随羅柏·史塔克一起南征,在呓語森林和奔流城下與他并肩作戰,并帶着他的親筆信返回鐵群島去跟你父親交涉。少狼主的大軍中有荒冢屯的人馬,我盡了最大可能少給他支持,但我或多或少必須派遣部隊,以免招惹臨冬城的怒火。這些人就是我的耳目,我的消息十分靈通。我知道你是誰,知道你是什麼德行。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何熱愛史塔克家?”
“我……我……”席恩用一隻戴手套的手扶住花崗石柱,“……我曾渴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但你的願望沒能實現。大人,我們的共通點比你以為的要多得多。走吧。”
前方不遠處,三座石棺并肩排列。他們就在這裡停下。“瑞卡德公爵。”達斯丁伯爵夫人看着中間那個形體,若有所思地說。這座雕像高高在上,有張嚴峻的長臉,臉上蓄了胡子。他像其他雕像一樣有石眼睛,隻是目光特别悲傷。“還有布蘭登……”她摘下手套,去碰石像的膝蓋,蒼白的肌膚與暗淡的石頭接觸。“他最愛他的劍,經常打磨,而且他喜歡使劍。‘染血的劍才是美麗的劍。’常跟我說。”
“您認識他。”席恩道。
燭光映照在她眼中,好似兩團火。“布蘭登是荒冢屯達斯丁老伯爵的養子——我後來嫁給了老伯爵的兒子——但他把時間都花在去溪流地騎馬上。他太熱衷騎馬了,他的小妹也有樣學樣。那兩位簡直是對半人馬。我父親大人很樂意招待臨冬城的繼承人,為着萊斯威爾家族将來的權勢,他願把我的貞操獻給任何一位路過的史塔克。其實他根本不用急,布蘭登想要什麼自己會取,決不客氣。我現今是個老婦人,多年寡居讓我的激情随之而去,但我依然記得他奪去我貞潔那天晚上,那很痛,但也很甜美。不過,當布蘭登與凱特琳·徒利的婚約傳來……那種痛苦就一點也不甜美了,當時我還有一個秘密想要告訴他,可……我跟你保證,他沒想過要她。他親口對我說過,就在我倆的最後一夜……但瑞卡德·史塔克也要為将來的權勢打算,他的野心在南方,所以不願讓自己的繼承人迎娶自家封臣的女兒。我父親退而求其次,指望把我許配給布蘭登的弟弟艾德,結果凱特琳·徒利把他也奪走了。我隻能跟年輕的達斯丁伯爵成親,直到奈德·史塔克讓我們分離。”
“勞勃叛亂……”
“……勞勃叛亂,沒錯。奈德·史塔克返回北境召集封臣時,我和達斯丁伯爵結婚尚不滿半年。我懇求丈夫别去,讓親戚代他去,他有個使斧著稱的叔叔,還有個參加過九銅闆王之戰的叔祖。但他是個驕傲的男人,非要親率荒冢屯的部隊不可,不願讓任何人代替自己履行義務。出發那天,我送給他一匹馬,一匹有火紅鬓毛鬟毛的紅色駿馬,那是我父親大人的馬群裡最好的馬。我的夫君指天發誓,等戰争結束,會騎着它回家。奈德·史塔克在返回臨冬城途中把那匹馬還給了我。他說我夫君死得很壯烈,現在長眠于多恩邊疆的赤紅山脊下。他卻把自己妹妹的屍骨帶了回來,現在她就睡在這裡……還有凱特琳·徒利,她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一切,而她的孩子又搶走了我……可現在我又有些同情她,每個女人都願意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
“孩子?”
“我們的事辦完了。”
爬出墓窖,暴風雪仍在肆虐。達斯丁伯爵夫人回來的路上一言不發,但等走到首堡廢墟的陰影下,她被寒風刺得抖了個激靈,随即發話:“我在下面講的那些,你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明白嗎?”
他明白。“否則我就保不住舌頭。”
“盧斯把你調教得很好。”
回到大廳,在酒足飯飽後,他們開始商讨對策佛雷希望可以立刻出兵,盧斯·波頓也同意了,另外他還讓曼德勒大人一同出兵,意在削弱自己的競争對手,還有就是佛雷家族太招人恨了,留他們在臨冬城很可能仗還沒打,就內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