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胖魚似乎感受到了這裡的不對勁,它哒哒哒地走過來,拽了拽阿如的衣角,兩眼淚汪汪:“老師,怎麼惹?”
“先生。”藍胖魚又委屈地看向範書遇。
窦章原本緊繃的神經松懈了點,範書遇低頭與藍胖魚對視,三人之間的劍拔弩張霎時間淡去。
“唉。”阿如突然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大手敷上藍胖魚的腦袋,揉了揉,“沒事,我和他們說。”
藍胖魚眨着眼睛,手上力道還是沒有松開。
“坐吧。”阿如慢騰騰地移到座位上。
範書遇環視四周:“這周圍都是人。”
“你放心,都是些低等機器人,沒有思維。我這家雜貨鋪其實一年到頭都招攬不了幾個顧客的。”
阿如示意範書遇和窦章繼續吃吐司:“正如你們所見......照片上的人是鼓生。”
“鼓生是我的義弟。他和你們一樣是誤入亞特蘭蒂斯的。”阿如回想起幾年前的過往,眼睛仿佛被蒙上了一層灰,“我在亞特蘭蒂斯附近的海域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奄奄一息了。”
“我看他可憐,就收留了他。”阿如嘴角牽扯出一抹無奈的笑。
範書遇問:“那麼您之前是?”
阿如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面色嚴肅:“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亞特蘭蒂斯的前任中心指揮官,也是第一任。”
範書遇和窦章表情都動了動,各自精彩。
阿如對窦章笑了笑:“你們救了我,對我有恩,所以我才會告訴你們這些。”
“我記得照片上還有一個女孩兒,她是?”窦章問。
鼓生一愣,又有些怅然:“她是我的親妹妹。”
“鼓生是怎麼成為亞特蘭蒂斯的中心指揮官的?”範書遇皺眉。
“是我主動退位的。”阿如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低得二人幾乎聽不見,“他有想做的事情,他也很有能力。”
說到這,原本在隔間裡用餐的某位客人突然走了出來,他步伐很機械,表情僵硬,走路幾乎隻能走直線。
範書遇看到那人走到前台,和阿如揮了揮手,随後他低頭看向藍胖魚。
他上前一步把藍胖魚拉進懷裡,輕輕地擁抱着它。
這個擁抱持續時間不長,男人微微彎了腰,轉身離開。
“對了。”阿如看到這個場景,眼角帶着笑,“如生雜貨鋪其實有一個規則,如果來客願意在臨走的時候支付一個擁抱,就可以免單。”
藍胖魚開心地支棱着自己的六根手指,它雙手平舉在胸前,仿佛還沉浸在剛才那個擁抱帶來的的喜悅和溫暖裡。
“老師!抱抱!”藍胖魚轉身,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阿如。
阿如聞言照做,笑得很寵溺。
範書遇和窦章都沒開口打擾,直到藍胖魚扭着身子哒哒哒離去,阿如才繼續:
“鼓生這孩子.......他想拿你們做祭品。”
“給海神的祭祀需要祭品。能做祭品的條件是......必須得是外來人。老一輩的漁民們口口相傳一個古老的說法,海神不忍心索要信奉自己的子民的生命,所以要的是外來侵入者的生命,而且要成對。”
阿如說到這明顯有些苦澀,他表情怔怔,嗓音無奈又滄桑:“那場祭祀成功後,亞特蘭蒂斯周圍出現了一條活的鲨魚。而我暗中調查了祭祀的流程。在祭祀的兩天時間裡,死了六個人。”
“六個!”阿如咬着牙。
“鼓生找的第一對外來侵入者是兩個男子,祭祀失敗了。第二對是兩個女子,祭祀也失敗了。第三對,他找了一男一女。就是這一次,祭祀居然成功了!”
“那條鲨魚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阿如的眼睛内閃着光,“我親眼所見,亞特蘭蒂斯其他居民也都見到過,我還拍攝了下來!”
阿如說到這,激動的情緒又驟然熄滅,“鼓生冒着生命危險沖出亞特蘭蒂斯的防護層去接近那頭鲨魚,用刀片在它身上刮了一道口子。鲨魚流血了。”
“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阿如看向窦章和範書遇。
窦章點頭:“明白,你的意思是說這條鲨魚是真的,不是仿生鲨魚。比如仿生羊,它們的皮毛之下其實是機械操控闆。”
阿如一拍桌子:“是!”
“它居然是真的。”阿如捂着自己的臉,“可是這場祭祀獻出了六條生命,明明他們隻是誤入了亞特蘭蒂斯,卻被鼓生無情地帶走。”
“你不信海神?”窦章問。
“我信。”阿如擡眸,“亞特蘭蒂斯的居民沒有人不信海神。因為我們生活在海的庇護裡。”
“但是我不認為祭祀需要用活人做祭品,祭祀的說法不知道是從哪兒傳出來的。”阿如揉了揉太陽穴,“我......這麼多年,其實我一直在試圖阻止鼓生這樣做,所以我想盡一切辦法在庸城散布信息,告訴城内的人們,亞爾蘭蒂斯禁止一切沒有通行證的人擅自闖入。”
“我阻止不了鼓生,可是,能保護一個人,我就想多保護一個。”
範書遇皺眉:“為什麼鼓生這麼執着于海神和祭祀?”
“怪我。”阿如突然緊繃着臉,嘴唇顫抖,“這一切其實還是怪我。”
當年的鼓生在庸城的貧民區内被人任意踐踏,餓得瘦骨嶙峋,他想逃跑,正好在港口看到了一艘即将起航的船,他不知道這艘船要開去哪裡,可是他仍然偷偷溜了上去。
總比留在庸城,躺在路邊成為一具凍死骨好。
而事實上,這艘船開向亞特蘭蒂斯,當時的亞特蘭蒂斯還在初期開發,海裡還能見到好些生物。
可是海上突然起了風暴,船沉了,鼓生被卷入到漩渦内,他拼命地往外遊,卻仿佛被死神拽住了腳踝一般,巨大的力量讓他絕望。
“鼓生告訴我,是一頭鲨魚救了他。”阿如說。
範書遇和窦章都很安靜,兩人甚至連呼吸聲都放得很輕。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當我發現鼓生的時候,他躺在礁石上,面黃肌瘦,氣息微弱,于是我把他帶回了亞特蘭蒂斯。我成了他的兄長。”
和阿如聊完後,範書遇上樓休息,他們決定夜裡一點多出發,由阿如派人偷偷地把他們送出亞特蘭蒂斯。
而範書遇上樓後,他從衣架處摘下來西裝外套,走出去,叩響了對面的門。
裡頭的人開門很快,窦章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懶洋洋:“怎麼了?”
“還你,我已經洗過而且烘幹了。多謝。”範書遇朝他遞過去衣服。
窦章這才低頭看去,他站起身接過,擺擺手:“不客氣。”
範書遇看到,窦章朝他笑了笑,而後帶上門,動作行雲流水。
于是範書遇也轉身要走,後頭的門卻又霎時間被打開。
窦章的聲音從範書遇腦後傳來:“你相信嗎?”
“什麼?”範書遇側頭。
窦章:“阿如說的鲨魚救人。”
範書遇頓了頓,“信也不信。”
“這是什麼答案?”窦章歪頭。
“信一點,不多。”範書遇若有所思,“有點玄幻。”
“那就拭目以待吧。”窦章嘴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當時間快接近夜裡一點的時候,範書遇就已經收拾好了一切,他把之前小醜給自己的槍塞到腿套内,步伐很輕地下了樓。
而一樓的壁燈昏黃,在黑夜裡打下一層圓形的光。
範書遇才剛走到拐角處,就聽到前台傳來很輕微的人聲,範書遇側耳去聽,發現正在說話的是阿如。
範書遇走近兩步,他側頭能看到阿如和藍胖魚坐在前台,兩人手裡在翻着什麼。
“當别人幫了你的時候,記得說謝謝。”
“和人對話的時候要看着對方的眼睛,這是一種尊重。”
“不可以欺負比你弱小的人,當你有能力的時候應該盡可能地保護别人。”
“最重要的是什麼?”阿如問。
藍胖魚哼唧哼唧,憨憨一笑:“老師有時候也會做錯事,也會不小心忽視我,當我不開心的時候就要告訴老師!”
“對。這點你一定要記住。”
阿如的聲音很輕,但是沒了平日的滄桑低啞,反而多了幾分溫柔,藍胖魚一邊聽着阿如的話,一邊笨拙地握着筆在本子上寫字。
這時候範書遇走過去。
阿如這才擡頭,他意外地看着範書遇,随後平靜地打招呼:“範先生,你來了。”
“教小孩兒?”範書遇問。
阿如笑:“差不多,我身邊就隻有小魚了。”
“挺好的,它很聰明。”範書遇點頭。
阿如低頭看着認真學寫字的藍胖魚,眼神卻有些缥缈,不知道他在透過它看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