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三點,範書遇聽到動靜後起身下樓,他站在樓梯口,昏黃的燈光打在窦章身上,他背後背着頭發花白的阿如,兩人身上都挂了彩。
範書遇沒吭聲,隻是默默地看着他們。
窦章把人放在椅子上,蹲下身檢查阿如的傷口。
藍胖魚着急地在兩人身邊團團轉,它不停地雙手合十,前後搖晃,似乎在祈禱。
阿如的面色很蒼白,身上還帶着一股濃重的硝煙味。
“感覺還好嗎?”窦章擡頭問。
阿如笑了一下,喘氣有些急促,他腹部受了傷,呼吸有點困難:“謝謝。”
窦章四處看了看,直到範書遇走到他身邊。範書遇明顯感覺到窦章動作頓了頓,然後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側臉上。
範書遇手上的活沒停,他三下五除二把阿如腹部的微小尖錐勾了出來,“小心感染。我給你包紮好以後兩三天不要大幅度扭動,扯到傷口會很疼。”
阿如沒想到範書遇這麼利索,他愣了下,也笑:“謝謝你範先生,我沒事。”
“什麼人?”範書遇垂着眼眸問。
阿如嘴唇動了動,但沒說話。
範書遇站起身,知道這是問不出來什麼了,他借用雜貨鋪的洗手間沖了沖手上的血迹,半分鐘後,門邊上倚靠了一個身影。
窦章似笑非笑。
範書遇本來不想理窦章,但是他的存在感太強烈,而且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身上,讓範書遇很難忽視。
“怎麼了?”範書遇擡頭。
窦章:“我也受傷了,你怎麼不幫我紮繃帶?”
範書遇:“你上趕着送命。”
窦章:“也沒有吧,我可是确定自己能全身而退才沖進去救人的,其實對方就是幾個莽撞的地痞流氓,之前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和阿如有過節,看到阿如出去買東西就想着報複一下。”
“全身而退。”範書遇重複了一遍。
他笑了一下,窦章則挑眉。
範書遇的目光涼飕飕地落在了窦章流血的手臂上。
窦章歪了歪腦袋,額頭抵着門框,他低頭勾唇:“你這個眼神什麼意思?我就當你是心疼我了。”
“其實如果你剛才跟我一起去,我就不會受傷。”窦章又說。
範書遇關了水龍頭,他把垂在胸前的金發撩到後肩,面色平靜:“首先我不會跟你去。我這人有個毛病,不喜歡多管閑事。”
“朝我開槍的一定是我的敵人,但幫了我的不一定是我的朋友。我是這麼認為的。”
“其次。”範書遇眸中波光一轉,他直勾勾地看着窦章,“就算我去了,也不能保證起到什麼作用。”
“你可是頂尖的賞金獵人。”窦章懶洋洋地搭了句。
範書遇:“可我不是你的賞金獵人。”
窦章聞言直起身。
“走了。”範書遇輕盈地繞開窦章,頭也不回地搖了搖手。
範書遇沒再和窦章有什麼交流,他兩井水不犯河水,等早上八九點的時候,範書遇下樓打算買點東西填肚子,他卻看到阿如跪在大堂内,一隻手顫巍巍地搭着木凳,保持平衡。
而雜貨鋪内也有了些許煙火氣,幾個同樣住在二層的客人正在一層前台對面的小隔間内用餐。
但是這些人居然全都跪在地上,虔誠地朝着某個方向叩首。
範書遇一驚,剛要上前攙扶阿如,就被一道聲音給打斷。
這是一記直擊心靈的鐘聲。
“铛——”
空曠,悠遠,蕩氣回腸,莊嚴又神聖。
響徹整個亞特蘭蒂斯。
範書遇怔住,他看到阿如雙手平舉在頭頂,緩緩地匍匐在地上,輕輕地朝着某個方向磕了個頭。他身邊,藍胖魚也蜷縮着身體,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咚。”
這個場景對範書遇來說有點震撼。
阿如安靜地匍匐了一分鐘後才起身,他捂着腹部,又顫巍巍地撐着木凳,緩緩入座。
他回頭的時候剛好和範書遇對上視線,阿如朝範書遇招招手:“醒了?”
“稍等一下,我給客人們送完東西,然後有話和你們單獨說。”
阿如小聲。
範書遇聞言點頭,他自己搬了條凳子,随後發現前台桌上擺着三份吐司,還有三杯熱茶。
于是範書遇下意識回頭,他看到剛才自己站着的位置的後方,那個樓梯的台階上,站着個睡眼惺忪的人。
窦章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晃了下來。
嘈雜的人聲構成了背景音,雜貨鋪的生意似乎還不錯,範書遇看到藍胖魚邁開小短腿,不停地在前台和隔間穿梭。
阿如行動不便,走得有些慢,他忙完以後,朝着這處走來。
“今天早上奶油制造廠那邊托人給我傳了口信。原來你們二位是庸城的賞金獵人。”阿如眼神在範書遇和窦章之間來回瞟,“如果你們早告訴我你們的身份,我昨天夜裡就可以把你們送走的。”
範書遇:...........
窦章有點起床氣,他哼哼一聲:“昨天?昨天我們彼此都不信任,你還生死未蔔,哪有那麼多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