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語搖了搖頭。

“我不以為無名是什麼可憐可悲的事，名隻是世人看法，我并不覺得它有我的本心可貴。我不願被人發現我的存在，隻是不想讓人察覺我能在宗門弟子選拔時窺看試煉者的執念幻境，我不想讓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進入宗門，呃……雖然我有時也會看走眼……”

小語聲音弱了下來，似乎是想起宗門史上群惡橫行的不堪往事，尴尬咳嗽了幾聲。

“但也并非無人知曉我，大家隻是不知道我這個器靈的存在罷了，我本體問仙梯的名号可是天下第一響當當的。”

甯雪笑道：“所以我不是在問尊貴的問仙梯器靈。”

小語：“？”

甯雪借了齊國事件中某人的一句話，對小語說道：“我想問在齊國大難不死的小語前輩，能教我修煉嗎？”

小語眼眸蓦地睜大。

甯雪飛快編造道：“小語前輩修為高深，從玄明宗創立之時就與我宗蜃□□好，在玄明宗魂燈造假事件中，勇毀罪魁禍首的道宮，力喚昔年故友神志，取來魂液大潰聞家陰謀。而後，前輩又在齊國獨破鬼族的三大祭壇，燃燒神魂痛毆一隻返虛老鬼，還在靈畫中……”

甯雪一句句總結完，最後望着小語發愣的神情，笃定道：“以後我們解決了一切，獨屬于小語前輩的真正事迹一定能響徹天下。”

小語慢慢回過神來，飄到那塊黃泥邊伸直指碰了碰。

她的手指還是一如既往穿物而過，但眉心朱砂卻是一亮。

“那塊黃泥還是收起來吧，等以後再用，秘境裡面沒有人能看見我，我還是這副模樣方便一些。”

甯雪眉梢微揚，知道她願意去獨自探索秘境，依言收起了黃泥。

因為外界不确定因素太多，小語一般不會離她太遠，但玄牝秘境卻限制進入的修士等級，機會難得，所以她才會勸小語自由行動。

甯雪擡起手，掌心靈光立時交織出一幅秘境地圖。

小語盯着她手中靈力凝練，更勝從前，道：“甯甯你已經快突破境界了，那逆天大劫十分兇險，我為你護完法再走。”

甯雪手指一收，靈光瞬時騰身飛到小語身邊。

“逆天大劫的前五道雷劫對我來說應該不會太難，至于最強的第六道心魔雷劫。”

甯雪目光垂下左手手腕上的平安扣，一股玄妙氣韻在其内流轉：“我已經在齊國看破自己的執念，這道雷劫對我來說，反倒可能是最易渡過的關卡。”

小語懷疑地湊到她身邊：“真的沒事？”

雖然這秘境僅限築基修士入内，但以甯甯一出宗門就高頻率撞邪的規律來看，保不齊又會遇到什麼幺蛾子的飛來橫禍。

甯雪無奈，隻得掰着手指頭數數：“魂燈造假被揭露，沒有人會再從溫瀾身邊搶走阿姮，夏潮生被宗門懲戒百年不得踏出靈峰一步，我也不再執著我的大成劍意何來，小語你覺得我還會有什麼執念？”

小語歪着腦袋想了好一會也沒想出她還會有啥執念，遂放下心，起手結出一個赤字封印送到她面前。

“甯甯你在破境前一定要叫我回來，等你渡完劫我再去遊曆。”

小語嚴肅叮囑道。

甯雪收起赤字封印，點頭道：“待我即将破境，我會馬上喚你回來為我護法。”

小語心神一緩，擡眼掃了兩眼身邊的地圖，記下圖上所繪的全部畫面，揮手散去靈光，又朝甯雪揮手道别，掠身飛出高山數十丈，結果差點貼臉撞上又一隻飛過山巅的靈鳥，一抹亮紅從鳥瞳中映入她眸中，身形一停，而後立刻反身沖回樹上：“那隻山靈好神秘。”

樹下，一隻人形山靈仍在安靜閉眼。

甯雪瞥向去而複返的小器靈，心底一笑：“玄牝秘境最高山的山靈極其神秘，鮮少有修士見過它全力出手，實力莫測。”

甯雪與浮在樹上的小器靈相視一眼，問道：“小語前輩想看看嗎？”

小語興緻勃勃道：“現在就想。”

甯雪視線掃過山巅之下寸草不生的石土，又低頭看着身下的靈樹枝葉繁盛火紅，一道淺淺靈力在葉面浮動，莫名感歎道：“這棵樹養得真好。”

小語翻手取出一本遠古樹語手劄，從裡頭叽裡呱啦的鬼畫符裡拼出一句話，而後掐訣将這句話編入靈力，送入靈樹之中。

樹下的山靈一無所覺。

靈樹百無聊賴地在這個終年鳥不拉屎的鬼地方搖擺紅葉，一點涼意忽地浸入它的樹皮，接着比之秘境大上無數倍的修真界疆域蓦然在它識海展開。

附帶的一句樹語叽裡呱啦道：“你想和我出去嗎？”

靈樹大為震撼，果然有些意動，也叽裡呱啦回複道：“你在哪？”

“我在這。”

一點人影忽地落在樹前。

山靈蘇醒，兩隻眼懵然地看着像鬼一樣無聲冒出來的甯雪。

甯雪回憶起方才記下的古怪語調，對山靈說道：“你身後那棵樹想和我離開……”

什麼鬼話！

山靈隻聽一半的話就怒然起身，地面石土乍時啪嗒裂出數道裂縫織成大網，飛速向前鋪撒而去。

甯雪即刻一躍而起，一柄靈劍瞬時飛來接中她的身形，悍勇撲來的裂縫一網落空，地面嘩然碎成無數碎石沖天卷向半空的一點人影。

甯雪腳踏靈劍未動，整個身形很快被率先咬來的石影吞沒，一粒碎石砸向她的面頰，但中途卻定在半空一動不動。

“封。”

大片石影一顫，陡然被釘在地面無法動彈。

樹下山靈見之，立刻化為一灘水液融入地面，整座高山石土驟然大片大片崩裂瓦解，漫漫煙塵似若雲海翻騰于半空，一張塵沙塑就的巨臉應時顯出山巅，似若黑洞般的一雙大眼緊盯着禦劍懸空的少女，猛然張嘴向前咬來。

甯雪拍出一張符箓，一道金色靈光激出，大量沙石頓時噼裡啪啦打在上面。

“小語。”

甯雪瞅了一眼爬上靈光的幾道裂縫，側身看向身旁的小器靈，伸出手掌，輕笑道：“回見。”

小語伸手拍向甯雪的手掌，卻又一穿而過，她的雙眸望着自己收回的手好一會，突然調轉靈力覆上手掌，再度往前一推，一記響亮的擊掌聲被結結實實拍出。

“回、見！”

小語同時用靈力振出一句話音道。

被符箓阻下的大片飛沙亂石猛力朝下捶去，靈光眨眼被擊碎。

山靈沖來，視線霍然映入兵分兩路的一襲藍白道袍與眉心有着一點朱砂的靈力虛影，猶豫片刻，立刻分為兩股朝左右猛追而去。

拐樹之仇不共戴天！

一條石沙掠于秘境高空，緊緊追着一痕劍光不放。

甯雪禦劍奔行，穿過一處地域時，心神蓦然一動。

找到了。

甯雪腕間平安扣微亮，身形刹時從空中散去。

*

秘境東側，數道封鎖陣法悄然蓋下了一整座山谷，陣中人影交錯，金鳴之聲不絕于耳。

被一衆修士圍追堵截的溫瀾忽地頓步，仰首望向被陣法籠罩的湛藍天穹。

衆人見她這副模樣，紛紛笑道：“此陣進出無路，你就算有能耐叫來幫手，也無法讓她進來。”

溫瀾轉眸掃過山谷中的一株丈高靈樹，枝上綴有三顆赤色朱果，濃厚靈氣撲面而來。

不久前，她被傳送到秘境的一處山谷之中，同她一道被傳送來的一些别宗修士見到此處一株靈樹上生有三顆百年延壽果，便立刻聯手布下封鎖陣法，将異宗之人逼出秘境，意圖獨吞此寶。

“凡天下珍寶，皆由能者居之。”

為首的一位修士手握陣盤，瞧着溫瀾的一身藍白道袍，無畏笑道：“足下貴為玄明宗内門弟子，我并不想與你交惡，你隻要自行捏碎木牌，離開秘境，我等就不會對你出手。”

百年延壽果珍貴非常，若是放任異宗之人離開山谷，散布他們身懷異寶的消息，後患無窮。

修士看着獨自立在不遠處的少女，開口問道：“道友一個人覺得如何？”

溫瀾沒有作答，反而奇怪道：“我不是一個人。”

“？”修士疑惑，頭頂突而爆裂出一聲巨響，大片暗色登時蓋下山谷。

衆人大驚，擡頭望天，隻見大片塵沙聚成的大臉悍然将陣法砸出諸多裂縫，一道人影離奇地禦劍飛入谷中。

甯雪一個閃身來到溫瀾身邊，揪住她衣袖，朝衆人揮了揮手，道：“不見。”

修士眼皮一跳，擡手凝出一道靈光想要困住她們，可是還沒等法術凝成，兩人霎時在眼前消失。

修士手指一僵，點點沙土忽地灑在面頰上。

轟。

周遭天搖地動，山靈的大頭邦邦邦地叩破封鎖陣法，而後飛身急速擠入大窟窿，可等它全數塵沙剛進到山谷，忽然直覺地反身一看。

一層比之方才陣法強大數倍的靈光火速蓋下山谷，陣外兩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丢下一個陣盤，似乎是山靈的大黑眼子吓慘了，花容失色地又丢下一個陣盤。

衆人被風沙糊了一臉，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睜眼就和一隻重化人形的山靈面面相觑。

修士目光落在山靈滿身的沙石，意識到它就是砸破陣法的塵沙大臉，立刻上前拱手道：“閣下與我等同遭賊人坑害，可願和我等結盟抗敵？”

終年生活在秘境的高貴山靈根本聽不懂什麼外界的人話，隻能看出這些人和自己仇敵一個模樣，眉頭狠狠一皺，立刻施法勾動山谷内的諸多石土，一刹變出一張塵沙巨臉撲咬而上。

數道慘叫響徹山谷，幾塊破碎木牌很快橫七豎八躺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