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熙寒收的那位徒弟阻止了鬼族獻祭齊國,救下了很多百姓,很是勇敢。不知她可有留下傷患還未痊愈?我這裡還有些療效不錯的丹藥。”
殷熙寒道:“甯甯傷勢已好,并無大礙。”
紀思言拿起還剩零星靈氣的靈石粒,往内注入靈力。
“數月前,放置宗門魂燈的懸山大殿生變,宗内上下徹查事因,發現幕後主謀乃是問水宗的幾位長老,但他們已在蒼南動亂時全數意外身亡。”
紀思言說起宗門魂燈一案,光色暗沉的靈石粒一動,須臾重新煥出明彩。
“我得到宗門傳信,驅使夏潮生對魂燈做手腳的問水宗蠱蟲出自東洲秘境,我當時也身在東洲,偶遇宗門修士追尋蠱蟲來源,便與其設法進入秘境,卻發現整座秘境被夷為平地,所有傳承遺迹已不複存在。”
紀思言道:“問水宗或許并不是真正的背後主使,可能是另有其人意圖對魂燈下手。”
殷熙寒點頭:“夏潮生陳述自己是被蠱蟲所控,若不聽背後存在的命令,将會神魂消亡,因此才會鑄下大錯。刑堂依宗規對他神魂進行搜查,雖然他的記憶與所述差别無二,但世間并非不是沒有手段能躲過搜魂之法,他的神魂記憶被蠱蟲影響,并不可信,與幕後主使勾結的嫌疑并沒有洗清。”
殷熙寒沉聲道:“宗門已勒令他百年内不得踏出天聆峰一步,靜候後續追查。”
紀思言将靈石粒再度放回聚靈陣:“宗門魂燈事關重大,這樣謹慎一些也好。”
聚靈陣亮起淺淡靈光,峰内小股靈氣正朝其聚攏而來。
殷熙寒蓦然道:“宗門長老依據貢獻分為赤藍青白四級,如今居于赤玉長老之首的夏潮生被貶于白玉長老之末,餘下赤玉長老寥寥無幾,若宗主飛升,宗門或許隻剩下你我與二長老相競宗主之位。”
聚靈陣靈光崩解,靈石粒戛然碎成四分五裂。
紀思言沉默少頃,道:“熙寒,我的壽元并不能撐到那時,屆時我的位置空缺,便從赤玉長老中選出一位合體修士,再有宗門諸位長老同意過半,那人就是玄明宗新一任的大長老。”
殷熙寒閉了閉眼:“我并不想看到大長老之位出現空缺。”
紀思言道:“宗門三大長老之位不分前後大小,待我身死,你也可以自行登上大長老的位置。”
殷熙寒凝聲道:“你還是要決心自焚?”
紀思言拾起靈石碎屑:“當年她與我強結同命契後就為我耗盡壽元身死,我苦尋她失散的神魂多年,至今一無所獲,不久前卻感應出她神魂即将消散于世。”
若有兩位修士共結同命契,将可同享壽元,互知安危,但若一方修士不惜以壽元反哺同命契,另一方修士的壽元便會因此大增。
“她故鄉霜寒城的照燭之火或許能尋出她,我便求來一縷照燭之火置于丹田,如今被其反噬壽元,過不了兩年也會因此而死,倒不如借自焚之法為她續命。”
紀思言神情無喜無悲:“照燭之火早和我的靈根融為一體,我已無法回頭了。”
“若有辦法讓照燭之火熄滅呢?”
殷熙寒忽然取出一個木匣,酷寒冷意霎時溢滿整座道宮。
紀思言眼神一頓,隻覺靈根中的撕裂灼痛大減。
“宗主在回音谷封閉前,見到一位傳聞早已隕落的煉器大家竟也前來回音谷助陣,便托其煉制能夠壓制照燭之火的法器,這種法器在今日送回宗門了。”
殷熙寒将木匣遞到她身前,“思言,縱然你能借照燭之火為她續命,可你的壽元也隻能讓她再活兩個月,若你能夠熄滅照燭之火,突破渡劫境界,或許可以打斷她設下的隻能由她反哺壽元的同命契限制,與她同享渡劫壽元。”
紀思言目光停留在木匣許久,卻沒有伸手接過,隻是道:“勞煩宗主費心。”
殷熙寒輕歎道:“思言。”
紀思言望向窗外一株凋零無葉的梧桐樹,呢喃道:“我不能熄滅照燭之火,因為她明天就要死了。”
*
赤烈火色一刹噬盡靈峰,滾滾濃煙騰嘯,駭然化為白茫煙潮席卷天地四野,火聲轟锵狂響。
周冉飛步奔過一座橋梁,她的影子穿過映着蔚藍天穹的一半河面,毫不猶豫地撲入被漫天火光染得極紅的火海中。
一位修士忽地出現在橋頭,捧着一顆靈珠,喚道:“大師姐。”
周冉止步,擡頭望着火光沖天的靈峰,恍然想起幼時友人曾對她言說仙凡之别,亦如人與那些隻有朝夕壽短的蜉蝣,一入仙門,她的所有親族好友對她來說就與蜉蝣一般朝生夕死,一念之間便會天人永隔呀。
她想尋仙,就隻能放下凡塵世俗中的一切。
于是那時的她舍棄自己的凡心,踏上問仙梯,在懸山大殿問那位坐于宗主右側的女子,自己心無凡念,一心可為大道而生,可否登仙?
紀思言說可以,收她為徒。
可是如今,紀思言卻為情自焚了。
周冉拳頭握得劈啪作響,對着阻下自己步伐的茫茫火海,嘶聲怒喊。
“為什麼師尊你放不下這些将你折磨至此的情愛?這些難道真的比命還要重要嗎?”
“我不理解!”
“我從不理解!!!”
周冉立在烈火布天的長離峰前,忽而沉默不語。
可是……
可是……師娘到底在哪裡呀……
一隻三足烏鴉掠過蓋天煙霧,騰翅落在少女身側蹦了蹦。
甯雪拍了拍它羽翼上的燃木灰屑,喂了幾塊糕點,取出一袋晶石給它玩。
“我記得上次我們和那個長離峰修士去捅邪修窩時,不是在那裡發現了一顆靈珠嗎?前世大長老因被照燭之火焚身而死,那種靈珠明明能熄滅她體内的照燭之火,當時那個長離峰修士帶你回宗門後就去給大長老送靈珠了,她為什麼不用?”
小語不解道。
“喜歡的情感真的能讓人自毀仙途,不顧一切也要去求别人虛無缥缈的一線生機嗎?”
甯雪眺望遠方似若鳳凰展翅般刺入天穹的烈紅大火,說道:“世間能夠讓人舍生忘死的情有萬種,縱然不是喜歡的情感,也會有人因為滴水之恩為别人奮不顧身,隻是……”
甯雪語氣頓了頓:“前世大長老在這個時候根本沒有出事,她為何會提前自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