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回去好不好?”殷熙寒擱筆,拿起畫卷翻了一面,“換回這個小孩子。”
明光耀亮了紙上眼淚汪汪的小女孩。
焰火一愣,随後搖曳數下,火中現出密布烏雲,風雨如注,幾匹壯馬馱着酩酊大醉的酒鬼穿過雨幕,停在巷子的一座院落門前。
幾個酒鬼滾馬而下,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門前敲了敲,院内管家啟門,甫一從細小的門縫裡窺見這幾個酒鬼的面貌,甩手一闩,給這幾人吃了一記響亮的閉門羹。
殷熙寒看着火中綻出的光景,心底一動,放下畫卷,再次向燈盤傾倒玉瓶中的靈液。
焰火亮色奪目,明色更盛。
殷熙寒又取出幾個玉瓶,哄道:“我用更多的靈液和你交換。”
不換。
甯雪腹诽,繼續盯着那團魔氣。
火中的酒鬼們或是在孜孜不倦地敲門,或是歪在石階上嘶聲唱曲,對面的院門戛然大敞,幾個侍衛仆從飛奔而出,拽住壯馬缰繩,連拖帶抱地把又認錯家門的酒鬼們帶回自家院子,大門嘭聲合上。
好有靈性的一朵歲火。
殷熙寒心想,眸中閃過不明的顔色,絲毫不懼地伸手點向燈撚。
甯雪心神一跳,費力地扯動焰火,一次次地驚險避開戳來的指尖。
焰火縮成扁扁的一片,往左甩去,再一次有驚無險地避開碰來的手指。
殷熙寒停下逗弄歲火的動作,又問:“好不好?”
焰火晃動,明光映出的小女孩描完幾張大字,跳起歡呼一聲,跑出屋子,接過婦人手中的系繩,拉着兩輛鸠車在院子裡到處亂走,結果一個不注意又摔了個狗啃泥,伏地大哭。
殷熙寒黛眉一彎,伸出筆杆輕敲了一下燈盤,道:“不是這個。”
焰火猝然退下所有流光火景,純淬的火色曳動許久才不情不願地換回最初的流光火景。
殷熙寒展顔,信守承諾地給燈盤倒入數瓶靈液。
甯雪郁悶地縮好神魂,凝視着那道紫焰,心道:“還是沒變化。”
紫焰陡然一閃,一片墨色翻覆而上,純黑火焰倏地闖入甯雪的視線,一股奇怪的靈氣觸上她的感知。
出現了。
甯雪精神一振,即刻全神貫注地去探知這股靈氣的來源。
殷熙寒毫無察覺。
不遠處的幾朵燭火曳動火色,想和那朵新生的歲火打聲招呼,于是調皮地脫離燈芯,縱身往桌案上的燈盤飛來。
殷熙寒擡眸掃了這幾朵甩出火舌的歲火一眼,無聲垂下睫羽。
幾朵歲火須臾熄滅,内室光色黯下幾分。
殷熙寒蘸墨,繼續執筆作畫。
屋外風聲沙沙吹響,純黑火焰褪去顔色,重新化為紫焰藏在殷熙寒的心口。
甯雪心驚肉跳地停下感知,定了定神,催動法決,向其中的一點萬業靈火灌入編造好的記憶,然後斷開附在神魂的意識。
焰火不熄,灼灼燃動。
殷熙寒畫完最後一筆,擡首看了看火中趴在婦人懷中酣睡的小女孩,收起畫卷,阖眸打坐。
滿室明光黯下。
*
甯雪意識重回識海,小語瞬時闖進來:“怎麼樣怎麼樣?看到那團魔氣發生變化了嗎?”
甯雪點頭道:“我看到了,那團魔氣剛才又變成了黑色,我還感覺到影響魔氣的那股靈氣不是殷熙寒屋子裡面的,而是從外面進來的。”
小語翻出一本手劄遞給她,“我在外頭記下了這段時間流進魔頭屋子裡的各種靈氣,甯甯你看看是哪一個。”
甯雪接過,心裡思忖着準确時間,翻到手劄最後幾頁,道:“魔氣變化了六息,那段時間進來的靈氣應是這些。”
小語橫手化出聽雨峰的地圖,一邊看着甯雪指出的幾頁文字,一邊擡手畫圈。
少焉,小語停手回頭一看,面色煞白:“這麼多要查到猴年馬月呀。”
大大小小的數十個紅圈布滿聽雨峰上下。
小語癱坐在識海,“要了器靈的老命了,說不定要把這些的靈氣來源全部截取替換一遍,才能找出那股影響魔氣的靈氣。”
甯雪道:“多試幾遍也沒事,小語你總能找到那股靈氣的。”
小語啧啧道:“甯甯你遭的罪可是最多的,看你一晚上掉了多少眼淚。”
甯雪意識抽出識海,抹向眼角滾下的數滴清淚,無所謂道:“也沒多少。”
小語開懷大笑。
*
翌日。
烈陽升至中天,數聲鶴唳落于聽雨峰。
甯雪躍下靈鶴,一如既往地取出糕點喂它。
靈鶴吃完糕點後騰翅飛走,甯雪回身走向院子,目光忽然被門前立着的兩道身影定住。
“師尊。”
甯雪快步來到殷熙寒身邊,疑惑地看向一旁的灰衣執事。
灰衣執事捧出兩份玉盒,恭敬道:“三長老,這是剛從北海送來的長明燭。”
殷熙寒頓首,将一份玉盒收起,拿起另一份玉盒放到甯雪手上。
甯雪心頭亂顫,平靜問道:“師尊,這是什麼?”
殷熙寒回道:“一種叫長明燭的蠟燭,産自北海,點燃後能夠長明三千年不滅,你把房中的蠟燭換成這個,在打坐時也有清心定神的效果。”
“完了。”小語不寒而栗道:“甯甯,這叫長明燭的玩意該不是給歲火用的吧……”
甯雪愣愣地抱緊玉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