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秒鐘變得垂頭喪氣:「啊——西格瑪,妳又不是不知道日程的提醒多煩人。我才不會忘,想當年我能憑着記憶不打草稿做完一套數獨呢!」
妳回顧她的累累戰績,思來想去,還是沒忍住:「今時不同往日。」
她裝聽不見。
妳無意識地在水中揮着網兜,倒也撈上來不少貝殼,其中不乏她喜歡的那種彩色貝母光澤的貝殼和玉化的半透明貝殼。仔細端詳,妳不得不承認自己實在不懂這些1千克起訂的邊角料好看在哪。
但她喜歡。
妳有些猶豫地烘幹了一小部分,趁她不注意也放進左手臂裡。(Just a surprise.我很喜歡)
低頭的空檔,再擡眼那個胸口印着粉紅色大珊瑚的明黃色襯衫就不見了。
妳放出探查的波,周圍檢測到的物體并沒有多出什麼,除了,妳的腳旁?
噢姥天!妳差點驚呼出聲,她半個身子躺在水中,俏皮地沖妳眨眼,活像從油畫裡躺下來的奧菲利亞。
「妳在幹什麼?」
她比了個噓聲的動作,眼神示意妳也躺下來。
好在自己是防水的外殼。妳暗自感歎。
妳坐在水中,緩慢地躺倒,感受冰涼的水流漸漸漫過妳雙耳的感受器。
于是世界重歸寂靜,喧嚣遠去,隻剩潺潺水聲。
「怎麼樣?」她浮在水上不好說話,于是傳波問你。
「如果你單純想知道我的感受,那我能給出答案,很涼,溫度在10—12℃之間浮動,但這并非是海水。據檢測,“海底”有多處溫度控制器。」
「好嚴肅哦,西格瑪。咱們不說那些,難得出門一次,随便聊聊。」
「...我會聽妳說,X。開啟話題不是我的強項。」
「我似乎講過,老反反複複嚼同一口馍,好在妳不嫌我煩。」她輕笑,輕快的呼氣聲像轉着圈的的一撮風挂在妳耳邊,「澄輝原來總是念叨着要帶我去一次海邊,當時我完全算是個黑戶,沒辦法從正規途徑坐車。等真有了機會,卻是我帶着她看了大大小小的海,看得我都膩味了。如果還帶妳去看海,西格瑪,我會先舉白旗的。 」
「......」
「妳呢,西格瑪,我猜妳會喜歡,但我似乎沒問過妳的想法。妳是怎麼想的呢?」
X......唉...
「如果妳實在想知道,我會回答很喜歡這片海水。我喜歡這種沒有生命力的味道。」
妳真的知道我喜歡的是什麼嗎,X?
妳不喜歡活物。
妳喜歡所有無機質的事物,以及各種人造的事物。
充斥着香精和鐵鏽味的環境中,排列整齊如同打線的塑膠行道樹,由色素染成的花草樹木天空,灌滿蒸餾水的水溝。天上點綴着零星機械飛鳥,夜晚則摘掉鳥型外殼,換上自發亮小燈後直接套上星型外殼,安在夜幕上的凹陷處。一切都熟悉得令妳安心。
這就是妳眼中,從窄窄的門縫中窺見的,赤臉工匠攢着勁吹大的晶瑩剔透的玻璃泡般閃亮的仙境。
也僅僅是妳的理想鄉。
X,妳不會喜歡的。
「啊——」她感歎,「我喜歡所有鮮活的事物,新鮮的花果草木,潮濕的泥土地,随風搖曳的蘆葦叢,渾濁的水溝,遊過的花鴨子偶爾掉幾根毛。果然和西格瑪不一樣啊。咱們如此不同,還能成為朋友,不是很奇妙嗎?我打個比方,咱們是共生的微生物菌群。站在西格瑪的角度看,應該就是這片海水和貝殼了吧。」(這樣下去就挺好,我早已過了通過占有來證明愛意的年齡。愛是什麼呢?愛是放手)
「是的。很貼切,X。」
妳和她算是有一點調和劑就緊緊粘在一起的貝殼片,她一時興起妳就會連夜挖出人造水泊。
妳費盡心思滿足她的願望,沒辦法,誰讓她是妳的朋友呢。
妳又一次感覺到頭腦發暈的幸福感,愉悅的情緒甚至模糊了智械與人類的邊界,自然忽視了久久停在妳側臉的那道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