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就是妳并非無所不能,妳沒有告訴X,比如上次妳們面對逃跑的蟲族,妳理應第一時間保護她,可是妳竟然慢半拍才發現不對勁,那一瞬間,無力感像蜿蜒而上的荊棘,紮入血肉,因為妳總是留下一堆爛攤子,總是次次讓别人失望。
妳甚至想好了,如果連最基本的保護人類妳都做不到,那妳的意識合該跟着X的r體一起毀滅。
啊。妳胸中的苦澀泛上嘴中,妳想,妳果然最恨自己。明明是大好的氣氛,妳又在想是自己害了X,她本來可以風風光光當中央星系的研究員,現在卻天天駕駛着老舊的飛船,漫無目的地在浩瀚宇宙間流浪。
全然忘記X本就愛無拘無束的生活。
可能是被抓疼了,耳邊傳來X柔聲的詢問:「西格瑪?怎麼了。」
「X,妳有想過嗎?假如那天蟲母沒來,我也沒控制住那個逃竄的渣滓......妳該怎麼辦。」
「啊?哪來的蟲母?」萬事不挂心的研究員早把不久前的風波甩到了腦後,費力思考好一會才記起這号人。
她噗嗤一聲笑了:「我說妳怎麼那麼反常,原來在想嚴豔梅的事啊。」
似乎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X搓着下巴,良久才斟酌着言語回答:「我覺得吧,人死不能複生。不是咒我自己,如果沒有妳,西格瑪,我自己落到如此境地很難脫困。那我還是建議妳扔下我先跑,走一個是一個嘛~」說到最後,她笑嘻嘻姐倆好地拍了下妳的肩膀。
「我不可能抛下妳,X。」
「偶爾我也想過以後死了要拉着好姐妹們,一個人太無聊了。可是很快我又會打消這種念頭,妳知道為什麼嗎?西格瑪。」
「......我不一樣,我是心甘情願的。」
「不,西格瑪,不是妳理解的這樣。」X不知何時湊近,額頭抵在妳的額前。妳得以近距離地聽到她輕輕的歎氣聲。
妳愈發惶恐,妳也讓X失望了嗎?也許X隻是不相信妳能做到,妳是否需要證明自己的決心......
一個清淺的吻落在額間。
妳渾身的裝置都要短路了,妳的身體更加僵硬,并不僅僅因為妳是機器人。
是夢嗎?
妳不敢相信,X會在清醒時親吻妳的額頭。或許是多想了,也許隻是她家鄉特殊的禮節。
「西格瑪,我一向不在乎她人的想法,即使被視作怪胎。所以我打消念頭,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考慮。」毛糙的發絲像理不順的羽毛般飄落在妳的耳邊,她抱住妳的脖頸,半個身子壓上來,貼近的距離完全超過了朋友的邊界。
可是妳完全顧不得了,倉皇抱住X,生怕連她也不需要自己。
聲音從頭頂滑落,像一葉順流而下的扁舟,乘着和緩的水,悠悠飄入妳的耳中:「人死不能複生,西格瑪,我經常對自己這麼說。無論是澄輝,還是我,人算不過天算。每個看不到月亮的夜晚,我都在痛恨為什麼去的不是我,我的那彎紙月亮,明明她活着比我更有價值。」
「可是我有很多事沒有幹完,我還不能死,我得活着。這是我給自己的理由,我知道它總會迎來失去價值的一天,我有清晰的預感。西格瑪,妳明白嗎?這個理由是我的,不是妳的。」
「妳有自己的價值,不是放屁的機器人守則,也不必聽聯星會灌輸的規則。而我無法給出妳的價值在哪,因為我自己尚且是得過且過。」
妳咬牙切齒地捏緊她的襯衫,惡狠狠說道:「所以呢?X,妳不讓我跟随妳銷毀才是對我的殘忍,我怎能!我怎麼能...」
慶幸機器人不會流淚,免得妳繼續出醜。
「西格瑪,我希望妳能答應我一個小小的願望,這是我唯一的私心。」
她在妳耳邊低語。妳聽得很清晰。
「我隻有這一個心願,西格瑪。妳會幫我實現的,對嗎?」
「完成心願,以後的事情就不是我的能力範疇了。」
「西格瑪,妳不用把我的觀念套到自己身上。我必須要說,西格瑪,妳不是人類而是智械。妳的身份對我而言是全新的,妳有自己的價值,作為一名智械的價值。」
「妳不必當人類,從來都是,也不必将自己套進人制定的機器人應該遵守的規矩中,因為妳才是智械。妳合該決定自己的命運,而不必顧忌她人所說。」
「......X,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足以讓你成為衆矢之的。」
「我知道。曾經我也礙于繁瑣的規矩,行事束手束腳,也因此錯過了命運女神給予的最後一次機會。」
不知誰拉響的煙花在窗外綻放,璀璨彩光盈滿車廂,也照亮了X柔和的臉龐。
不知何時她臉上流下一條淚痕,像午後小憩壓出的淡淡印子。
她說。
「西格瑪,我願妳始終有路可走。我不想妳也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