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小禾聽懂了，這是在警告自己：不想死就閉嘴。

她于是緊緊抿住嘴唇，低眉順眼的樣子看着要多老實有多老實，與方才那個坐在輪椅裡伸長脖子破口大罵的河東獅判若兩人。

“過勞？！”敖鐵心陡然嚷嚷起來，用他剛剛哭過的通紅的雙眼用力瞪溫晏秋，“是不是你小子，仗着自己有病，這些天沒少使喚人吧？小禾娘娘萬金之軀，你個——”

敖鐵心的大呼小叫戛然而止。

他一開始嚷嚷，樓小禾就警覺起來，忙不疊給柳含煙使眼色，柳含煙立時會意，手撚銀針，一個箭步上前，二話不說把人給紮啞了。

其實聽到“過勞無節”四個字的時候，樓小禾就莫名其妙一陣臉熱，方才生怕敖鐵心口無遮攔，她急得手心有點冒汗，偏偏溫晏秋對這個十指緊扣的動作有什麼執念似的，牽得牢牢地，半點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她不舒服，”這時旁邊突然插入一道聲音：“你放開她。”

樓小禾僵了一下，這才想起來穆遊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她不自覺握緊了溫晏秋，同時擡眸，和柳含煙對上視線。

穆遊蹲在葉初服和敖鐵心當中，正目光複雜地注視着樓小禾，冷不防頸後挨了兩下。

“……”柳含煙手起針落，眨眼工夫，又啞一個。

葉初服見狀，默默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樓小禾擡頭，用唇語問了柳含煙幾句話。

“返魂香已告成，沈渙……和嶽掌門身邊離不了人，歸海谷主此刻應當正和衆弟子一起守着他二人。”柳含煙道。

樓小禾颔首，目光掃過遍地的鳥兒屍體，最終落在不遠處的一片雪白上。

葉初服扛着魂幡先回了谷裡，柳含煙帶着敖鐵心和穆遊轉身開始收拾滿地的狼藉，大家都沉默不語，隻有不遠處孔飛的鼾聲一陣陣傳來。

樓小禾低頭，看了一眼身下的輪椅。

手忽然被松開了，溫晏秋專注地看着她，問：“熱不熱。”

樓小禾身上的裘衣很厚，初夏的午間，應當是熱的，但她卻并沒有覺得。

于是她搖了搖頭。

溫晏秋聞言，低下頭，用帕子替她擦幹淨手心裡的汗，随即手往下，伸進幾乎垂地的寬闊衣擺裡，摸到樓小禾光溜溜的雙足，替她穿上幹淨的鞋襪。

然後溫晏秋起身，彎腰往樓小禾身後塞了個軟軟的靠墊。

這些事情他都是單手做完的，從頭到尾，那隻沾了血的左手沒有碰樓小禾一下。

“小禾，”溫晏秋放下靠墊，直起身子時停在樓小禾耳邊，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很低的聲音說，“你的身上……全都是我的味道。”

頰畔落下一個溫熱的吻，溫晏秋修長的尾指輕輕勾住她一縷鬓發，随着起身離開的動作，發絲從指縫間緩緩滑落，最後，他合攏手掌，快速地攥了一下樓小禾柔軟的發梢，旋即又放開。

“都是血，别髒了手，我來就好。”他說。

樓小禾看見溫晏秋轉身，和柳含煙她們一起，将鳥兒們的屍身一隻一隻地妥善收集。

溫晏秋其實知道的，她并不怕髒手，而是怕自己的輪椅移動時不小心碾到地上的小鳥，隻會幫倒忙。

他明明知道，卻故意那麼說。

樓小禾想，他其實沒怎麼變，還是那個渾身心眼子的，慣會說漂亮話的，嘴像抹了蜜的……死狗男人。

“師父！喬莊主，喬莊主他……他涼了！！！”

孔飛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這孩子眼裡有活，都不用人招呼，自發自覺地就幫着一起收屍，然後十分湊巧地來到了被雪娃娃包圍的那方草席旁，吱哇亂叫地收到了喬烨的屍。

敖鐵心人還啞着，一聽這話，那還得了，不大點距離，愣是禦着劍要往過飛，半道裡猛地意識到自己剛剛似乎大逆不道地從尊貴的小禾娘娘頭上一晃而過，登時腳一滑，整個人從劍上發射了出去。

一聲慘叫。

師徒倆擱那兒玩起了疊羅漢，墊在最底下的，是涼涼的喬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