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風伯不見了?”喬烨沉聲,“為何不早說?”
“不見了就是不見了,這三個字很難理解嗎?”不等樓小禾開口,溫晏秋似笑非笑道,“你又怎知她沒說?她早已和我說了,是我讓她先把此事擱置,專心休養。畢竟,散人就算與喬莊主說了,喬莊主又能怎樣呢,靠發牢騷把風伯找回來麼?”
“噗嗤。”葉初服沒忍住:她從前怎麼沒發現,自己這個脾氣古怪的小師弟居然還有如此伶俐讨喜的一面,喬烨這拿腔拿調盛氣淩人的笑面狐狸隻怕是人生頭一遭遇上了克星。
樓小禾吃得撐了,不住打嗝,溫晏秋伸手,用拇指指腹輕輕沿着咽喉下的天突穴一路點按過鎖骨窩,這邊廂幫她按摩順氣,那邊廂嘴裡也沒放過喬烨,語聲慢條斯理地:“到頭來莊主不還是指望散人?既指望人家幹活,至少先讓人吃飽,這點禮儀,喬莊主都沒有麼?還是說,尊貴的谷神莊莊主,打心眼裡覺得,區區魔頭十月散人,不配得到你哪怕最基本的一點禮遇。”
敖鐵心太陽穴直突突,心驚膽戰看向樓小禾,生怕她被溫晏秋這麼一挑撥,氣得發起狂來,随随便便放出條騰蛇啊應龍啊啥的來……大家一起完犢子!
但這姑娘好像沒脾氣似的,身為魔頭的素養也缺缺,她就這麼老實巴交地坐在溫晏秋膝頭,好像比他們還要為這不愉快的氣氛感到苦惱,緊張地開始搓溫晏秋的袖子邊邊,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我……我吃飽了,真的。嗝——”
她打了長長一個響嗝,胃裡立馬舒坦許多,這幾日她吃了睡睡了吃,一不小心吃多了時,溫晏秋也是像這樣給她按摩,消食順氣的效果立竿見影。
“……抱歉。”隻是當着這麼多人面,實在有些失禮,她好像又給魔頭界蒙羞了。
“我說老喬你這人緣不行啊,要不是散人寬懷大度,這種時候你連個幫腔的都沒有。”敖鐵心幹咳兩聲,湊近喬烨低聲道:“你啊,要麼還是别吭氣了,你一出聲他保準嗆你,你嗆不赢他不說,嘴皮子拌來拌去,耽誤正事……”
“閉嘴。”喬烨冷冷橫敖鐵心一眼。
這時,柳含煙徑自對樓小禾道:“風伯之事,有什麼是我們能幫上忙的嗎?”
“……”被徹底無視,還是被柳含煙,喬烨那始終高貴優雅的姿态終于瀕臨崩塌。
柳含煙感受到喬烨的目光,并不理會。
她方才問樓小禾那一句“吃飽了嗎?”,是出于真心關切,她不想讓這個願意在絕境之中伸出援手卻别無所圖的小姑娘餓肚子。
而要她在眼下的關頭,花心思去照顧誰的面子,她做不到:這幾日,沈渙和嶽芷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幾乎喪失了一切尊嚴和體面的樣子,她看得最真切。
敖鐵心也連忙道:“是啊是啊,有用得上的地方,敖某萬死不辭。”
樓小禾拍拍溫晏秋的手,示意自己已經好了,讓他歇歇,于是他停下動作,又像沒骨頭似的,腦袋垂落在她的肩頭,有力的呼吸熱熱地打在她的頸側,激起一片癢意。
樓小禾強作自然,繃着臉,竭力讓自己面無表情,目光掃過衆人,問道:“在座的,可有風靈根的仙友?”
衆人皆是一頓,沒人應聲。
修仙之人的靈根,一般來說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劃分格局,風靈根屬于異格,甚為罕見,他們這一桌子七個人,湊不出一個風靈根,倒也不奇怪。
樓小禾像是早有所料,又道:“有件事我需要确認一下……”她看向敖鐵心,“我越獄之事,金鱗幫是如何察覺的?”
敖鐵心在她看過來的瞬間不自覺坐直了身子,他直言道:“沒察覺,有個弟子是目擊者,第二天主動跑來找我交代的。”
樓小禾颔首,“若我猜得沒錯,您這位弟子,很有可能是風靈根。”
敖鐵心頓了頓,遲疑道:“這個……我倒真不知。”
“我走之前抹去了他的記憶,可他卻并沒有失憶,而風靈根有個特質,便是天然對一切控制或者篡改神識和記憶的術法有着很強的抗禦力。”樓小禾定定看着敖鐵心,“敖幫主,我需要見一見此人,如果沒記錯的話,他叫孔孔飛對吧?”
“對。”敖鐵心嘴比腦子快,沒有意識到哪裡不對,“散人稍候,我這就去把他找來——”
這時,喬烨忽然出聲道:“僅憑這點揣測如何便能斷定他就是風靈根,退一步說,就算他是,敖幫主,你确定他現在的狀态能夠幫上忙?”
敖鐵心被問住了,愁眉苦臉起來:“哎呀,我怎麼給忘了,阿飛他,他這會兒恐怕——”
“師父!我師父呢!”門外忽然有人大嚷起來,“說好了要帶我同去的!我就知道,背着我偷偷動身是吧!又耍我是吧!一個兩個!出爾反爾!說話似放屁!!騙子!!全是大騙子!!!”
“聽起來,他這會兒生龍活虎着呢~”葉初服哭笑不得,問敖鐵心:“除了你,誰還騙他了?怨氣這麼大~”
樓小禾心虛地垂下腦袋。
……
衆人來到寒池邊。
返魂樹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清瑩的水珠。
飕飕的寒氣凍得敖鐵心一哆嗦,“所以,散人您之所以越獄,就是為了找風伯?”
他現在對樓小禾恭恭敬敬,開口閉口都尊稱一個“您”,喬烨乜了他一眼,沒說話。
樓小禾點頭,“嗯,我怕她在外頭闖禍,隻得出來尋她,原打算找着她便回水牢去,沒想到生出這許多枝節來,給大家添麻煩了,實在對不住。”
說着,她朝一旁的孔飛微一颔首,“抱歉啊,我并非有意要騙你,隻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沒想到會花費這麼長時間,你那時候一定又慌又急又害怕吧,卻還是遵守承諾等到了第二天……謝謝你,孔孔飛。”
無論“抱歉”還是“謝謝”,她都說得發自肺腑,孔飛眨眨眼,就像那時候莫名其妙就信了她一樣,此刻,他也莫名其妙就覺得:自己合該原諒她。
“沒,沒關系。”孔飛臉微微發紅,“不過,我,我不叫孔孔飛,我,我叫,孔,孔飛。”
“……”歸海青:這小子什麼時候害上結巴了?
敖鐵心:“……”我也不知道啊。
“……”樓小禾恍然,原來是個結巴,她趕忙賠禮道:“哦哦好的,我搞錯了,不好意思,孔飛。”
“要聊到什麼時候?馬上酉時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溫晏秋的語氣聽上去很有些冷,抱着她的胳膊也緊了緊,勒得她有點疼。
“你是不是累了?”她問,“要不把我放下來——”
溫晏秋打斷她,“叫我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