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冷的,女孩鼻頭被凍得粉粉的,雙眼洇着一層薄薄的水汽,說不清是被巴黎的雪凍的,還是在舉目無親的異國遭遇不幸的驚惶,仿佛随時都會委屈得掉下眼淚。
腳下虛浮,林朝樂打了個趔趄。
陸嘉川忙把人扶穩:“好,我送你去大使館。”
女孩的頭頂全是雪,脖子上連一條圍巾也沒有。
看她的樣子,這一夜她一定經曆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這一夜她蹲在那個角落凍了多長時間。
怪可憐的。
陸嘉川剛想和周彧說一聲:“周總……”
不用細問,他也能猜到在巴黎這個小偷橫行的城市,這姑娘都遭遇了什麼。
話音剛落,走在最前面的周彧回身看過來。
冷毅視線從陸嘉川臉上一掃而過,随後落在那個略顯狼狽的背影上。
女孩發頂,肩上,全是素白的雪花,看上去亂糟糟的。
腦子裡飛快閃過一個荒誕猜想,但他又覺得不可能。
已經回到洛城的人,此時此刻又怎麼會出現在巴黎。
隔得遠,周彧并不清楚女孩和陸嘉川說了些什麼,但從她的背影來看,大概也能猜得到不是什麼好事。
周彧沒想管閑事,不等陸嘉川繼續說,他不耐地揮揮手。
意思很明顯。
讓陸嘉川自己看着辦。
得到周彧的首肯,陸嘉川把女孩扶到車邊。
外面雪還在下。
林朝樂凍得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女孩看上去就跟剛從水裡撈上來的貓兒一樣,可憐兮兮的。
陸嘉川于心不忍:“如果你不介意,我把圍巾給你。”
擡頭,林朝樂水靈靈的一雙眼睛就那麼眼巴巴地盯着他,略帶歉意的:“不用了,謝謝你。”
她已經夠麻煩眼前這個陌生的好心人了,這麼冷的天,她怎麼還敢拿人家的圍巾。
本已經要走的周彧,轉身的一瞬,眼角餘光好像看到了那個他執念多年的人。
那一秒,周彧甯願相信他是在做夢都不敢相信那個本該在地球另一邊的人,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幾乎是在刹那間。
男人粗魯地推開身後跟着的擋路人,大步流星沖了過去。
“林朝樂。”
被叫了名字的女孩後背一僵。
她身後的人,他的聲音,伴着風雪卷入她腦海,翻起她記憶深處的碎片。
關于那年盛夏,關于那個被困在那年夏天的,意氣風發的少年。
周彧。
本能反應告訴她,她應該跑開,可腳腕像是被拷上腳鍊,牢牢地釘在原地,她控制不了她自己。
林朝樂沒回頭,但她可以确定身後的人是周彧。
他的聲音,他的氣息,她不會忘。
林朝樂一秒都不敢回頭,怕被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此刻無處躲藏的狼狽。
難堪兩個字壓的林朝樂把腦袋越埋越低。
林朝樂不回頭,周彧也沒有繼續往前。
詭異的沉默的如煙沙漫開,模糊了這些年,也模糊了他們的距離。
狀況外的陸嘉川視線來回在兩人身上遊走,鬧不明白眼下是什麼情況,卻不敢輕易打破沉默。
許久。
周彧終于說:“陸嘉川,上樓開會。”
她不回頭,他就逼她不得不回頭。
莫名其妙被架上尴尬處境的陸嘉川一臉不解地看着自家老闆,無聲問自家老闆怎麼了。
換了平時,周彧性子冷淡歸冷淡,但面對這樣的情況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袖手旁觀,尤其對方還是個在他鄉舉目無親的小姑娘。
“周總,我先送她去大使館,馬上回來。”
陸嘉川到底不忍心,雖然他沒膽子問老闆怎麼回事,但比起那個,眼下最重要的是送這姑娘去大使館。
周彧冷着臉,暗啞的聲線近乎明示,他壓着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洩:“陸、嘉、川。”
撂下話,周彧扭身就走。
陸嘉川沒法跟自家老闆對着幹,他匆匆忙忙把錢包裡的現金都拿了出來放到林朝樂手上:“對不起,我身上隻有這麼多了,應該夠你打車去大使館。”
他這一趟跟周彧出國是為了談跨國合作。
這次的合作很重要,所以項目部和法務部的人都跟着來了。
老闆不同意,他也不敢耽誤正事。
陸嘉川另外又給林朝樂塞了張名片:“這是我的名片,有什麼事你直接聯系我。”
交代好,陸嘉川忙追上周彧。
林朝樂捏着手裡的名片。
她身無分文,也沒有手機,就算拿到陸嘉川的聯系方式,她照樣求助不了陸嘉川。
大概是她真的走投無路,隻能求助周彧,也可能她隻是單純地想再看他一眼,和他說上一句話。
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聽憑本心做主的林朝樂轉身追上周彧,她攔下周彧,定定地站在他面前,和他四目相對。
擦肩而過的一秒,林朝樂鼓起勇氣拉住他大衣袖子,眼睛有些紅,可憐巴巴地望着他:“你……周彧,你能不能送我去大使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