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雁丘在路上狂奔,腳步淩亂。他不知道該去哪兒,本能地想要逃離那座宅院,越遠越好。風在耳畔呼嘯,卻吹不散眼眶裡滾燙的熱意——他不敢停下,生怕稍一駐足,那些壓抑多年的淚水就會決堤而出。
不知跑了多久,當他終于氣喘籲籲地停下時,才發現自己竟來到了後山。一彎清溪在陽光下泛着碎銀般的光澤,叮咚的泉水聲像是某種溫柔的絮語,讓他劇烈起伏的胸膛漸漸平複。
他踉跄着走到溪邊,頹然跌坐在濕潤的鵝卵石上。水面倒映着一張蒼白的臉,那雙明亮的眼眸此刻黯淡地蒙上了灰塵。
“啾——”
随着一聲輕響,葉盈盈撲棱着落在他膝頭。青色的羽毛泛着微光,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雲雁丘下意識環顧四周,空蕩蕩的山林裡除了他倆,再無第三個身影。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小鳥的頭頂,指尖傳來的溫暖觸感讓他忽然哽咽,一開口,嗓音裡全是化不散的苦澀:“原來她根本不想我回來。”
“說我不寫信,那她就有主動聯系過我嗎?”
“她憑什麼一上來就那樣數落我?他們當年送我走的時候,怎麼不問我想不想去?”
溪水載着他的嗚咽流向遠方,葉盈盈突然用力蹭了蹭他的掌心。柔軟的絨毛掃過皮膚,像是無聲的安慰。或許那毛茸茸的觸感真的有用,雲雁丘反複摸着小鳥的羽毛,心裡忽然又好受了許多。
雲雁丘捧起葉盈盈,将臉埋進那團溫暖的羽毛裡:“還是你好……”
他再次擡頭,眸中重新亮起了光:“要好好照顧自己,别再突然暈倒了。”他的語氣輕柔而堅定:“你也是我的家人啊。”
家人。葉盈盈僵住了,這個詞像一滴蜜墜入心湖,蕩起層層漣漪。她呆呆望着少年的臉龐,心跳聲愈發劇烈。
她忍不住發出歡欣的鳴叫,雲雁丘沖她回以微笑,那笑容溫暖,滿是信任。葉盈盈此刻突然有些遺憾——自己為什麼隻是隻小鳥。
然而下一秒,雲雁丘倏地站起身,疑惑地望向山路:“趙懷仁呢,怎麼還沒追上來?他能比你慢這麼多?”
此時的趙懷仁正賴在雲氏酒坊裡不走,他說要買酒後,雲魚溪也不好趕客,便讓夥計陪着他去挑酒。
趙懷仁名堂不少,接連挑了七八種酒都不滿意,一會兒嫌棄這個味道淡,一會兒又說那個太苦。夥計看在他是小公子朋友的份上,也不好甩臉色,隻能強忍着心裡的煩躁繼續給他上新酒嘗味。
趙懷仁接過小杯品了品,眼神微沉,遲遲沒說話。夥計以為他終于嘗到滿意的了,屏息凝神等着他點頭買單。
可趙懷仁砸吧砸吧嘴,突然跟他招手,示意他靠近些,随後捂着嘴低聲問:“你們家掌櫃成親沒有?”
“啊?”夥計頓時無語,敢情你嘗了半天,根本就意不在酒。他深吸一口氣,笑眯眯道,“沒呢。”
“诶呀~”趙懷仁喜上眉梢,賊兮兮從懷裡摸出幾兩碎銀,偷偷塞進夥計手裡,“你們掌櫃那麼漂亮,追她的人肯定不少吧。”
夥計掂量掂量手裡的銀子,還算滿意,于是彎下腰湊到他跟前,悄咪咪道:“我們掌櫃,周圍人盡皆知的鐵娘子,做事雷厲風行,身邊确實少那麼一個賢内助。”說罷,他仔細打量趙懷仁的臉,搖頭撇嘴:“也不是我非要打擊你,但你這長相的确不是她喜歡的菜。”
“啊。”趙懷仁縮了縮脖子,“那她喜歡什麼樣的呀?”
夥計直起身,示意他跟着自己躲到門邊,随後微微掀起門簾,露出後邊的曬場。
“看到那幾個搬東西的壯漢沒?”
趙懷仁順着他的手指看去,隻見一群壯漢雙臂粗壯,筋肉虬結,各個都扛着幾大麻袋的重物。
夥計啧啧贊歎:“起碼得是那種滿身腱子肉的,最好臉上再有幾道疤,皮膚再曬黑點,一看就很魁梧的那種。”
“嘶……”趙懷仁摸了摸下巴,“這有點難度啊……”
“那可不嘛,沒難度掌櫃也看不上啊。”夥計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雲魚溪哪喜歡這種類型啊,但無所謂,就是要讓這傻貨知難而退。夥計默默看了眼還在那比對自個兒胳膊粗細的趙懷仁,絲毫不為收他銀兩說假話這事感到羞愧。那些銀兩哪是買情報的錢啊,那分明就是賠償給他盛了老半天酒的辛苦費!
趙懷仁在夥計的忽悠下暗自決定要再抓緊練練,他買下最後嘗的那味酒,拎着酒壺準備出門去找雲雁丘。
誰知半條腿剛踏出門外,一輛華貴的馬車在酒坊門前徐徐停駐,上面走下來一位頭發灰白的年長婦人。
夥計一見到那婦人就上前迎接:“夫人,您怎麼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