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伶真的離開她了,在意識到這點後,顧無思垂下雙臂,陷入死寂。
葉盈盈也終于擺脫了糾纏,她甩了甩衣袖,輕巧地躍到她跟前,對着消沉的顧無思挑釁道:“沒招了?”
她歪着頭,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
顧無思擡眸,冰冷的目光狠狠瞪向她,并未說話。
“诶喲,對了,齊家出天價要懸賞你的項上人頭。”葉盈盈雙手環胸,饒有興趣地揚了揚下巴,“要不幹脆束手就擒,我逮你回去拿了報酬,興許還能分你點啊?”
此刻的葉盈盈頗為嘚瑟,全然沒了剛剛被血氣追着跑的狼狽樣。
顧無思從鼻間擠出一聲冷哼,依舊瞪着她。
“也别怪我,反正你現在也是孤家寡人了。”葉盈盈繼續自顧自道。
說罷,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黑劍,指尖輕撫過光滑的劍身。
“啧啧,真是鋒利。”葉盈盈不禁感慨,突然,她手腕一翻,劍尖抵上顧無思的喉嚨,戲谑道,“不如就用它了結你,如何?”
黑劍在她手中震顫,發出刺耳的嗡鳴。趙逾霄看得直皺眉,一時間竟分不清誰才是惡人。
葉盈盈垂眸,睨了一眼劍身,忽地将劍放下:“罷了,少伶還是心善。”
這句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進顧無思心口。她猛地擡頭,眼底血色浸染:“不用你可憐!”
霎那間,周遭的靈力暴動,齊刷刷朝着顧無思的方向湧去。雲雁丘以為她要自爆元神,眼疾手快打出數道符箓結成了天羅地網,将顧無思困在其中。
顧無思掙紮無果,忽地垂下頭來,神情陰郁。她發絲淩亂,目光狠厲,唇角勾起一抹陰恻恻的笑容:“鬼算子的陣法已成……”
說着,她緩緩擡起臉,唇邊流下一道血迹,宛若毒蛇發出詛咒:“你們誰都别想活。”
下一刻,她檀口微張,舌尖浮現出一道繁複的咒印。那咒印驟然迸發出刺眼的光芒,如同一滴火油墜入幹柴,瞬間點燃了顧無思的衣袂,燃起熊熊烈火。
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那柄黑劍已發出凄厲铮鳴,硬生生震開葉盈盈的束縛,化作一道烏光朝顧無思沖去。
那火燒得劇烈,滾燙的火舌形成了一道屏障,将任何試圖接近顧無思的人或物都拒之身外。
黑劍不斷撞擊着這道烈焰屏障,劍身在熾熱的灼燒中漸漸顯出裂痕,每一次碰撞都迸濺出刺目的火星。
而顧無思卻在烈火中露出狂笑,火舌舔舐着她的肌膚,将青絲燒灼成縷縷灰燼。
灼傷的疼痛不斷刺激着她的神經,可她的笑聲卻愈發癫狂,将這焚身之痛看做世間至樂。
“結束了……”嘶啞的聲音混着火星迸濺,她透過扭曲的熱浪睥睨衆人,焦枯的唇角扯出勝利的弧度。
她可不會做俘虜,能給予她死亡的隻有她自己。
顧無思露出餍足的表情,她的視線被火焰扭曲模糊,隻隐約瞧見一道黑影不斷在身邊盤旋。她渙散的瞳孔微微轉動,在看清那道黑影的瞬間阖上了眼簾。
烈焰吞噬了她最後一片衣角,劇痛變成溫柔的撫慰。在意識消散的刹那間,她仿佛聽見有人在烈火中呼喚她的名字。那聲音空靈而悠揚,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顧姐姐,我能跟你走嗎?”
那是一個稚嫩的少年聲音,恍惚間,将顧無思帶回了久遠的過去,在彌漫着濃郁藥香的小院裡,剛剛康複的少年眼眸清澈,滿懷期盼。
她沒有回答,閉上眼,任由意識沉沉睡去,迎來了屬于她的安甯。
烈火漸熄,留下一地灰燼,漆黑的長劍靜靜地躺在其間,一動不動。它的劍身在強行突入火焰的刹那便裂成了兩段,血氣消散,其中的魂魄也随之燼滅。
趙逾霄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有股難言的震撼。
葉盈盈也沒料到顧無思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她晃了晃神,看向不遠處的木偶。木偶側倒在地上,俨然失去了生機。
她同巫玥對視一眼,巫玥無奈地聳肩。誰知道少伶最後還是選擇了顧無思呢?
“你打算怎麼做?”身旁的雲雁丘忽然問她。
葉盈盈長歎一聲,轉過身去:“還能怎麼做?”
她徑直走回大殿的中央,從骷髅的指間拾起瑩白色的石頭。那石頭表面粗糙,唯獨有一面光滑平整,像是被人為地削去了一塊。
葉盈盈捏着石頭在手中微微轉動,石頭的棱角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澤,恍若珍珠。
這的确是鎮魂石,若再打磨成圓石,便和她在鬼算子那兒見到的如出一轍。
她把石頭包進手心裡,握緊拳頭,調動全身的靈力彙于掌間,将石頭碾了個粉碎。
随後,她張開五指,幽藍的火焰從掌中迸發,變作一條遊龍向殿外飛去。
火焰穿過長廊屋舍,在廢墟間飛舞盤旋。所到之處,升起一簇又一簇藍色的火苗,它們在空中搖曳,好似盞盞燈火,點亮了津城的每一個角落。
随着燈火越來越多,城邦之上,終日不散的雲層漸漸淡去,傾斜下道道金光,風雪停歇,殘垣斷壁間蒸騰起細碎的水汽,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
遠處,飛來幾隻不知名的野鳥,它們落在鏽蝕的銅鐘之上,高聲鳴叫,歡快的聲音在廢墟間久久回蕩。
陽光越來越盛,全城的火焰在光芒下漸漸褪去,那些掩埋于冰雪中的往事,此刻也随着消融的雪水,悄無聲息地滲入了大地。
遊龍回到葉盈盈的掌心,重新化作跳動的火焰。
“好了。”葉盈盈掌心一翻,将火焰散去。
她單手叉腰,沖巫玥揚了揚下巴:“答應你的事已經辦妥,接下來可别跟過來了。”
巫玥眉頭微蹙:“你要去找鬼算子?”
“那還用說?”葉盈盈勾唇,忽然偏頭看向雲雁丘,眼角帶着狡黠的笑意,“你會陪我吧?”
雲雁丘默然颔首,随即轉向仍在出神的趙逾霄:“趙逾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