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利對他突兀轉換的話題發出一個短促的疑惑音節。

“今晚的宴會是為了隆巴頓而舉辦的。”德拉科說着停頓了一下，他不太确定波特聽到這個名字會有什麼反應。

上學那會兒，他對隆巴頓印象不算太深，隻模糊記得對方常在魔藥課上有“優異”的表現，可以說在最後的時刻到來之前，沒有人把那個笨拙的格蘭芬多和英雄這個詞聯想到一起。

某種程度上來說，是隆巴頓代替了波特走向九死一生的命運。如果當年波特沒有失蹤，那麼很有可能今晚紀念活動的主角就會是他。

德拉科正斟酌措辭，沒想到哈利已經自然地接了下去：“哦，納威嗎。我知道是他在最後用格蘭芬多寶劍殺死了伏地魔，隻可惜他自己也死于一個阿瓦達索命。”

那黑發男孩說着突然敏捷地直起身體，幾乎湊到德拉科面前來，在德拉科還來不及做出反應時便已伸長胳膊從他的肩膀上摘下了一條金紅色的小紙帶。

紙帶上有一行字仍在閃爍着：【紀念戰争英雄納威·隆巴頓誕辰】。

德拉科沒對波特這冒失的舉動評價什麼，但當他意識到自己整個晚上肩膀上都沾着這玩意還見了許多人時，神态不由有些微妙，他不自然地拍了拍肩膀處的衣料，像是在拂去不存在的灰塵。

哈利則低頭仔細看了那張小紙條，語氣裡有點暗淡，“我都忘了原來今天是納威的生日。”說忘了其實不太準确，他精準地記得今天是幾月幾日，但日期對現在的他來說基本隻用來計算自己在未來度過了幾天，而往往想不起那個日期本身所代表的意義。

德拉科忍住打哈欠的沖動，改換了一個更加放松的坐姿，道：“隆巴頓殺死了伏地魔，人們都說那個預言已經應驗。應誓的預言往往象征着徹底的終結，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

他提起這個，本意是想提醒對方戰争的結束，伏地魔已死，他曾經被稱作救世主而肩負的重擔早就不存在了。

但哈利的臉上并沒有出現任何輕松的表情，他捏緊了那條彩帶，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盯住自己的掌心，像是在描摹上面的紋路。而當他再次擡起頭的時候，那雙綠眼睛裡盛滿了滿是惱人的堅定，“所以，我更加要回去了啊。我的朋友們為了打敗伏地魔付出了生命，難道我能就這樣在這裡安心度日嗎？”

德拉科揉了揉額頭，決定換一個思路，他吐出一個拗口的詞彙，“你聽過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嗎？”

“什麼？”哈利沒反應過來。

“諾維科夫自洽性原則，”德拉科又說了一遍，甚至解釋了一下，“這種時間旅行理論指出，過去無法被改變，旅行者所作的任何事，隻是造成了他們在旅行前就注意到的情形。按照這個理論，即便你能回到過去，也改變不了任何事，隻是讓自己白白再回到伏地魔手裡，然後被他殺死，曆史還是會按照原樣進行下去。”

哈利的臉色僵硬了一下——德拉科不知道他是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還是不願意去想，聲音也變得緊繃了起來，“你也說了隻是理論而已。我會想到辦法的。”

”是嗎，”德拉科看他這幅模樣就覺得莫名牙酸，忍不住諷刺，“偉大的救世主又開始自以為是了是嗎，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得到？”

哈利抿緊了嘴唇，露出忿忿不服的表情，”我隻是想和他們并肩戰鬥，我們本來就該一起面對的！”

*

德拉科終于徹底困倦，他也不耐煩再聽這個油鹽不進的波特發表他這些大義凜然的宣言了。

反正波特已經在這裡，要說服他或者做别的安排也不急在這一時。

德拉科興味索然地站起身，擺了擺手，懶懶地道：“好吧，随便你想做什麼，你可以先暫時留在這裡，我的承諾不會變，其他的事情你也可以再想想。現在，我要去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哈利明顯對這樣草率結束談話不太滿意，卻又覺得沒有立場再将人留下，隻好眼睜睜看着德拉科起身上樓。

但就在德拉科的一隻腳都已經踩上樓梯的時候，他猛然記起了什麼。

他想自己今晚還是喝多了，被波特一打岔竟真把原本的打算給忘了。

他停下腳步，從袍子底下抽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細長形盒子，遞向還坐在沙發上發呆的男孩。

“給你。”德拉科簡潔地說。

“這是什麼？”哈利有些意外，猶豫地起身來接過，沒有立即打開。

“打開看看。”德拉科說。

哈利便窸窸窣窣地開始拆包裝，然後發出驚呼，“一根魔杖！？”

這也是德拉科今天這麼晚回來的原因之一。他甚至還從聚會提前離開了一會兒，才在奧利凡德關店的最後一秒前堵住了那個小老頭，買到了一根——備用魔杖。

這是他對奧利凡德的說辭。

十一又二分之一英寸，材質是白蠟木，搭配獨角獸毛杖芯。當他執意要選擇這根魔杖的時候，遭到了奧利凡德的強烈反對。

“是一根好魔杖，是的，白蠟木和獨角獸毛杖芯，毫無疑問它會成為一個巫師最忠誠的夥伴，無法被奪走，除了主人之外沒有人可以使用它，這一點非常棒，我知道。但恕我直言，馬爾福先生，你不是它的理想主人。”

然後那個老頭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他的木頭經，他說白蠟木魔杖适合一個或許有些固執，但一定很有膽量，且不會輕易動搖的主人，非得是心性堅定的人不可。——說最後半句話的時候，奧利凡德突然小心地觑了自己深夜堵門的客人一眼，深怕被認為是在諷刺現任魔法法律執行司司長的品行。

德拉科對此回以一聲冷笑，并且再次驗證了沒有金加隆買不到的東西這句話。

白蠟木魔杖的主人也許确實不會輕易動搖，但德拉科知道對付這樣的人自有别的方法。

黑發男孩把這根嶄新的魔杖從盒子裡拿出來，握在手中，還是有些不敢置信，“這是給我的？”

德拉科吝啬地發出一個鼻音以表達肯定的意思。截至目前他提供給波特的幫助可以說大部分都源于一種微末的同情，他暫時也沒有繼續支持波特的打算，但接下來說的話卻絕非虛情假意。

此刻已時近午夜。客廳的挂鐘咔哒咔哒地走着，當兩根指針幾乎交疊着筆直指向正上方的時候，他說：“波特，生日快樂。”

“歡迎來到十二年後。”

*

2010年7月31日。

哈利其實完全沒注意到這一天是自己的生日，更想不到自己十八歲的第一聲——或許也是唯一一聲生日祝福竟會來自昔日水火不容的德拉科·馬爾福。

對此，他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盡管這些天，他已經從紙面上知曉了這十二年間發生的大事和最終的結局，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個日期意味着什麼。

時間的威力是如此不可匹敵，這中間他跨越的、錯過的是整整十二年真實存在的光陰。

他在震動之餘，更是茫然無措，下意識地抓緊了手中的東西，白蠟木魔杖杖尖顫動，噴出一串金色的火花，象征着這根魔杖選定了自己的主人。

哈利感受到了熟悉而奇特的魔法共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第一根魔杖，冬青木搭配鳳凰尾羽，是在十一歲那年海格帶着他去買的，他從此由一個寄居在姨媽家碗櫥裡的普通孩子一腳邁入了神奇的魔法世界。

而這一根——哈利又揮舞了一下自己的新魔杖，“謝謝，”他撫摸着魔杖光滑的紋理，“很順手，我很喜歡。”

就像世界已經面目全非了一樣，哈利想自己似乎也得用新的眼光來看待這個馬爾福了。

德拉科懶散地靠着樓梯扶手，看到哈利收下了魔杖便準備轉身繼續上樓，卻聽到黑發男孩再次道謝。

“謝謝你的禮物。”哈利這樣說道，然後狡黠地眨了眨眼，翕動嘴唇，使用了他在未來世界的第一個咒語。

他給了德拉科·馬爾福一個清理一新。

德拉科的臉色頓時和他幹淨清爽的外袍一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