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羊角剛才貪婪的表情竟然神奇地倒映在了騎士的臉上,他自诩正義的笑容,卻不知在旁人看來有多扭曲和猙獰。
“我救了你。”
露茲沒對這位皇家騎士的品性抱有多高的預期,但是真的沒想到人的道德可以敗壞到這種程度。
臨陣逃跑,甚至扔石頭禍水東引尚且可以用保命來解釋,可眼下,這男人恩将仇報的行為完全是出于貪婪的欲望。這是生長在和平時代的人很難有親身體驗的,在能滿足欲望時,殺戮是最常見的達成方式。
“惡魔就是惡魔,殺你需要理由嗎?”泰勒義正嚴辭地說,他看上去有些厭煩了,“即使你救了我,肯定也是有其他目的。隻要是惡魔就該全都被誅殺。”
露茲臉上的表情已經平靜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越發旺盛的怒火。她捂着在霧氣下飛快愈合的傷口,望着滿臉正氣,毫不猶豫揮劍砍下來的騎士。
這一刻,露茲終于明白了身為半魔意味着什麼,也終于深刻體會到自己究竟穿到了一個怎樣殘酷的世界。雖然也不乏有好人,但都掩蓋不了這個社會唯一奉行的鐵律,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以及為了滿足自身欲望而習以為常的殺戮。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改變不了它,能改變的隻有自身。
終于,一直橫在心底的某根線斷了。她迎着利劍不躲不閃,速度快得令泰勒大為震驚,黑色指甲淩空一劃,劍刃應聲斷裂。在騎士意識到自己小瞧了這女人的能力,轉而想驚恐求饒之時,隻覺得胸口一空。
泰勒呆呆地看着被黑色指甲包裹的東西,還沒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心髒。他的目光緩慢上移,對上雙連帶眼白瞳仁全是漆黑的眼睛。
“惡……魔……”他擠出兩個字,失去支撐的身體摔倒在地上,大睜的眼睛還死死地盯着露茲,仿佛直到最後一刻還在指責她是個殺人犯。
露茲站在還未死透的騎士身前,手掌微微一側,血淋淋的心髒像垃圾一樣丢在逐漸渙散的眼睛前,
“人類就是這樣不知感恩,咩,”羊角躺在地上說,“對人類仁慈是最大的錯誤,他們隻信服自己的欲望。”
它還沒說完,就被瞥過來的冰涼目光吓得一激靈,直覺這半魔幼崽似乎哪裡變得不一樣了。它隻知道剛才的她也許還有可能放它走,現在的她就不一定了
“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羊角慌忙叫道,“你說好要放我走的!”
“誰跟你說好了?”露茲平靜地問。
沒了主人的制止,尼茲這次毫不猶豫地一口吞掉了惡魔,羊角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身體就消失在了黑洞般的大口中。
尼茲吃完,滿足地打了個飽嗝,晃悠悠地躍回露茲肩上。察覺到主人的情緒不佳,它想到她平時最愛自己毛絨絨的模樣,于是立即變成絨鼠的樣子,側過腦袋頂頂她的下巴。
“哎,幸好這個人類對你沒什麼威脅,就當長個教訓了。”六十四看了看她面無表情的臉,歎了口氣,“隻是殺了個人而已,真不知道你以前打哪裡來的。”
“我隻是不知道原來殺人是這種感覺,”露茲低頭打量被血染紅的手掌,黑色指甲已經收了回去。
“什麼感覺?”這話激起了六十四的好奇。
“沒有感覺,”露茲又看了眼泰勒的屍體,輕聲說,“好像所有情緒都在他死掉的時候一起消失了。”
它其實很早就看出了女孩身上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特質,她看起來冷漠,其實還保留了一份熱心,有仇當場報,但心裡始終有條紅線,她不會主動挑起殺戮,甚至排斥殺戮。
這是從小生活在十分和平的地方才會養出的特質,但放在這個世界,特别是露茲還是半魔的身份,這就像個定時炸彈,六十四現在反而很慶幸這炸彈引爆得夠早,沒帶來無法預估的後患。
“這不會是最後一次,你早晚會習慣的,”六十四靜默了會,小聲說,“不管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怎麼樣,現在這個世界就是強的殺弱的,弱的殺更弱的地方。”
露茲剛要回答,對話就被一陣腳步聲打斷。現場隻有她和屍體,根本解釋不清楚,露茲索性閃身藏匿進灌木叢裡,等着來人離開。
但沒想到來的幾個人裡竟然還有個熟悉的面孔,正是不久前被狼群沖散的隊友之一,奧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