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茲要去的白色帳篷外面隻有一個後勤職員,面色也很輕松。他招呼走過來的露茲先登記基本信息。
見她聽話地接過筆填寫,後勤職員不覺地露出訝異的神色,畢竟他沒想到還能有魔法師大老爺能聽懂話,前面進去的可都是物理說服後才肯寫。
對露茲來說填表什麼再熟悉不過,甚至還有點想念起word和excel了。她刷刷地寫完放下筆,根據指示進去找空地坐。
确實是字面意義上的空地,帳篷是最簡陋的那種露營篷,頂上蓋了層白色布料,底下就是廣場上鋪石塊的地面,四面沒有簾子遮擋,四角用金屬柱子支撐。
此時裡面大概坐了幾十個人了,大部分是魔法學院來這裡考試的學生,還有小部分鎮民,他們單獨擠在角落,對這群未來的魔法師老爺面露敬畏。
“審判庭竟然讓我們在這種簡陋肮髒的地方休息!”一個男生壓抑不住憤怒地說。
“要是讓媽媽知道我坐地上……而且還是跟賤民擠在一塊,”他的同伴同樣生氣地低語。
露茲找了個角落坐下來,放眼掃了一圈,發現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轍的受到羞辱的惱怒。
“喝水嗎?”
露茲轉過頭,驚訝地看着在身邊坐下的人,認出是隊伍裡的水系女孩伊莎。
可她不是跟薇薇安在一塊嗎,現在怎麼會孤身一人?
“薇薇安沒忍住吃了鎮上的食物,”伊莎沒有注意到露茲瞬間變得有些古怪的面色,難過地說,“這個鎮上的東西都已經被深淵氣息污染了,更何況是食物,即使薇薇安隻吃了一小口,但還是被測出超過了污染值上限。”
露茲這才想起剛才拿的淨化藥劑還沒喝,她從口袋裡掏出來問,“這個不能清除什麼污染值嗎?”
“超過污染值上限後,淨化藥劑的效用就微乎其微了,聽說是因為連同靈魂都已經受到污染,隻有治療師和牧師的光明魔法才有一些可能祛除,”伊莎的掌心出現一顆李子大小的水球,慢悠悠地飄到露茲面前,“這是水元素凝成,喝了沒問題。”
露茲本想拒絕,畢竟才剛喝了很多液體,但伊莎看上去快哭出來了。為了避免更多麻煩,她低下頭湊過去一口吞掉了水球。
水球入嘴即化,純粹的水元素口感很好,比平時宣傳的那些什麼水産品要好喝上數倍。
“如果祛除不了呢?”露茲砸吧了下嘴,尋思着回去多弄點這樣的水喝。
伊莎沒有說話,表情看上去既害怕又傷心。
“污染會随着時間加重,最後逐漸異化成沒有思維隻保留動物本能的使魔,”伊莎壓抑着哽咽說,“異化時間看宿主的靈魂強度,聽說時間越長,會受越多的折磨。而魔法師的靈魂強度天生就高于常人。”
她捂着嘴幾乎要哭出來了,“我好想回家,我不想當魔法師了。”
一聲尖叫傳來,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的露茲松了口氣,她循聲望去,瞬間倒吸了口涼氣。
審判庭的人追上一個試圖逃跑的鎮民,毫不猶豫地砍下了他的頭。在他們後面是成片失去頭顱的屍體,幾乎堆成了小山,看服飾都是鎮上的居民。
難道審判庭的清理就是這種清理嗎?這怎麼看都更像大屠殺。
“他們在做什麼?”露茲不敢置信地問,聽見蜷縮在帳篷小角落裡的幾個鎮民捂嘴啜泣起來。
“那些人是經過治療師确認,已經沒法再逆轉異化。”伊莎害怕地靠近露茲,緊緊挨着她,“異化過程很痛苦,還不如像現在這樣幹脆利落地死掉。”
露茲望見一個抱着女兒的母親跪在審判庭行刑人跟前時緊緊抿起了嘴,面孔控制不住地緊繃起來。
“我的女兒才三歲!”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遠遠傳來,“她怎麼可能被污染。大人們,要殺就殺我,放她走吧!”
看着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睜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孩,行刑人始終肅穆繃緊的臉上也露出了不忍,握刀的手不自禁地松了下。
就是這一瞬,女孩臉上的天真消失殆盡,皮膚迅速幹癟下來,從腦袋兩邊長出的青色爪子朝行刑人揮去。
他始料不及地退開幾步避讓,異化成使魔的女孩瞅準時機,像野獸一樣手腳并用,就要從空隙逃走。
然後一道光飛快閃過,露茲還以為是玻璃折射的陽光,但下一秒,女孩使魔的腦袋滾落了下來。
被抓傷的母親受到太大的刺激,臉上帶着淚水,表情茫然地看着身首異處的女兒。
她慢慢爬過去,把女兒猙獰的頭顱抱在懷裡,嘴裡呆呆地念叨着,“寶貝别怕,寶貝别怕……”
塞拉菲爾斷然而冷酷地砍下了母親的頭顱,幾滴血液飛濺到了臉上,棱角分明的面孔仿佛冰雕刻出來的。
“處理幹淨後去領罰,”他的語氣平靜得仿佛順手解決了兩隻搗亂的家畜似的。
“很多人都說審判長冷酷得沒有一點人類的感情,”伊莎小聲說,“雖然已經異化成了使魔,但他怎麼能對殺掉一對可憐的母女當作稀松平常的事?”
也許是露茲盯得太專注,塞拉菲爾感覺到視線陡然轉頭望過來。
黑眼睛突然同灰色的眼睛對上,慌亂地閃動。她的心髒怦怦地跳動,有些局促無措地思考要不要打個招呼。
而身邊的伊莎則害怕地嗚咽一聲縮在了露茲背後,連同帳篷裡一直不滿的嘀嘀咕咕也立馬停了。
塞拉菲爾看着縮在一起的兩個女孩,似乎把露茲的無措也當成了跟伊莎一樣的畏懼和厭惡。他垂下眼睑,斂去眸子裡閃過的情緒。
目光一觸即離,露茲猶豫的一秒間,審判長已經轉身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