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港敲敲鄭茂勳的辦公室的門,看見對方坐在沙發上打遊戲。
他坐到對面,這是個等着跟他聊聊的姿勢。但鄭茂勳不是太想,翹起二郎腿,架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五分鐘後,失敗的音樂響起,屏幕灰了。
鄭茂勳放下手機。
不管陳文港要說什麼,無非是向着鄭玉成的。他們這幾天隻建立起一點淺薄的交情,鄭茂勳心裡打定主意,不管什麼要求,一律不予理會:“你想說什麼?”
陳文港問:“俞山丁訂酒店要辦什麼活動?”
“我哪裡會知道?滿打滿算我見他都不超過三回。”
“他不是和你表哥關系很好嗎?——我說霍念生。”
“霍念生?和他好?”鄭茂勳撓撓後腦,“他不是隻喜歡漂亮的,那個俞山……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霍念生什麼時候回來金城?”
“你猜呗。”鄭茂勳說,“這沒準是别人的商業秘密呢,怎麼能輕易告訴你。”
“好好坐着。”陳文港伸手拍拍他抖個沒完的礙事的腿,“說了多少次别抖。”
“用嘴提醒就行了。”鄭茂勳警惕躲開,“别摸我啊我警告你,我對你沒有興趣。”
陳文港瞥他一眼,一推椅子,轉身就走。
鄭茂勳讨了個沒趣,人讨狗嫌的,反又喊住他:“哎,你老問霍念生幹什麼,問他也沒用,你得想想怎麼幫鄭玉成掩蓋過去,這麼重要的活動辦砸了,到時候某人可就丢大人啦。”
陳文港回頭,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片刻。
鄭茂勳覺得他看自己腦袋的眼神像在看一個生鏽的水壺,在研究能不能擦個靈光。
他下意識身體往後一仰:“不然你求我,我一高興,打電話幫你問問霍念生?”
陳文港隻淡淡地笑:“那也不勞你了。”
“鄭玉成——”
“我姓陳,他姓鄭,你也姓鄭,鄭氏有沒有場地,是你們兩兄弟最該關心的事,不是我。”
鄭茂勳啞然,重新審視他:“以前爸爸還說你懂事呢,怎麼背地裡不裝了?”
陳文港靠着門框:“還好,隻是稍微比你懂事一丁點。”
“你……原形畢露!”
“是,露了。”陳文港說,“你終于能發現這點了,你也長大一點吧。”
鄭茂勳氣結,又啰啰嗦嗦碎嘴了幾句,陳文港沒理。鄭茂勳突然發現,他全都沒聽進去。
他淺色的眼睛盯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什麼奇觀吸引注意,鄭茂勳莫名随之往外看,隻是普普通通的街景,日複一日,和每一天都沒什麼區别。陳文港神遊天外,鄭茂勳不知道他從什麼時候多了這個毛病,有時候說着說着話,人還在,心就已經不知去哪了。
鄭茂勳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隻覺得他的面容在陰影裡顯得孤獨。
陳文港突然伸出手,和他握手言和:“我也想問,你怎麼總像隻鬥雞,跟誰都能吵起來?”
鄭茂勳說:“我樂意呀。”
陳文港給了他一個前所未有的溫和态度:“我也要反省,我比你大,原本該對你好一點。”
鄭茂勳下意識和他握住,反應過來才發現幼稚得要命,一股莫名的不好意思。
他大腦宕機一樣,聽陳文港講:“以後走在大街上,遠遠打了照面都互不搭理,說出去還在一個屋檐底下住過十多年,不也很奇怪?讓人家看了覺得沒教養。”
“什麼走在大街上?”鄭茂勳嗅到一絲别樣的意味,是他從沒想過的,“你現在不就住在家裡,你要走?去哪?”
“我快畢業了。”陳文港說,“我要考慮将來的去向。”
“你不留在公司裡?”鄭茂勳張了張口,“為什麼,好好的也沒人要開除你吧?你去外面找個九九六的工作,都會忙得要死啊,怎麼可能比自己家裡待遇好,你哪根筋搭錯了?”
恒溫器有些年頭了,風口突然發出哒哒的聲音,響了一陣子又自顧自停下來。
他坐着,陳文港站着,望着他的角度居高臨下,輕聲說:“人各有志。”
“你能有什麼志向?”鄭茂勳冷哼。
“我沒有什麼志向。”陳文港哄他,“燕雀安知鴻鹄之志,我是燕雀,你是鴻鹄,你将來要翺翔天際的,我可能就找個社區當義工,每個月領幾千塊的工資就滿意了。OK嗎?”
鄭茂勳看着他出去的背影,撓了撓頭,煩悶地啧了一聲,想這人真是不識好歹。
他坐到辦公桌前,今天其實沒什麼工作,看看手機上朋友叫他出去喝酒的消息,又把聊天軟件關上了。想了想,從郵箱裡下載了至今沒打開過的課件PPT,打算看看有什麼作業。
隻可惜看了兩頁就眼皮打架,差點直接睡過去。
*
出的麻煩總歸要想辦法解決。
策劃公司和鄭玉成商量了一天,不知說了什麼,翌日,行政部的小林又期期艾艾地來單證部。她是找陳文港的,說話語氣很小心:“你今天有沒有空?”
“要我幹什麼?”
“就那個俞老闆嘛,我們倒是聯系上了,約了時間去他公司談談,最好當面協商一下場地問題。畢竟很多細節還需要商量,毛經理說,來回打電話效率态度,想幹脆帶上你一起。”
“鄭玉成不是都很清楚麼?”陳文港擡頭,“有他跟着還不夠,還是說他今天沒時間?”
“小鄭總去皇冠那邊想其他辦法了。”小林說,“用我們毛經理的說法,咱們也要兩手打算嘛,兵分兩路,各自想辦法,效率還是高一點的。”
“你們毛經理也會做人。”陳文港笑道,“拉下臉求人的事,怎麼不派給鄭大少爺。”
小林噗嗤一笑,低下頭噓了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鐵公雞一直都這個德行啦。”
毛經理素來有些奸滑又摳門,又因為他姓毛,常被下屬背地吐槽“一毛不拔”,鐵公雞這個綽号就叫開了。陳文港笑笑說:“我倒是可以。你們走的時候叫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