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約七十年前,我曾來過一次黑海岸,在世界之樹泰達希亞還沒有被燒毀的時候。如今當我再度踏足這片土地,海風的鹹腥裡多了一絲燒焦後的苦澀。那場大火已足足燃燒了三十年,我知道它還會繼續燃燒下去。
似乎無論何時,人與人之間的矛盾都不會完全消彌。戰争是領袖們出于各種利益的考究抉擇,而隻有平民才明白戰火背後的真正含義。
總有人流離失所,總有人骨肉離散。
仇恨的種子一經埋下便一發不可收拾,直至世代綿延。
借着皎潔的月光,我點了簇篝火等待天亮。森林裡的火光可以驅散小動物,而黑海岸的火隻會引來更多的冒險者。草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一個高大的身影接近了我的營地。他的頭上有一對形狀奇異的犄角,眼睛蒙着塊黑布,透過那片漆黑,我仿佛隐隐約約還能看見些許綠光。
“借宿。”
那人撂下兩個字後便尋了個角落獨自坐下,将雙刃固定在身側假寐,完全沒有給我任何拒絕的餘地。
“……”
這就是惡魔獵手麼?一個令人敬佩卻無比忌憚的職業。雖然他們外表還是精靈,但内裡早已與混沌融為了一體,須知訓練一個惡魔獵手的第一步即是殺死惡魔并吃掉對方的心髒,我猜那味道一定十分重口。
也許他的身上也有一段沉重的過去…
我悄悄歎了口氣,把身上的毯子緊了緊,為整個營地多施加了一層溫暖魔法。
嗯,這樣不穿上衣的惡魔獵手應該不會感到寒冷了。
2.
清晨的生物鐘讓我準時蘇醒,可這裡不是傑拉然,沒有希爾做的香噴噴的小面包。
我失落的睜開眼睛,發現那個惡魔獵手還在營地裡,雙手環抱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等等…難道他在等我?
“醒了?你睡得可夠久的。”
那人的語氣裡含着淡淡的嫌棄。
我有些羞恥,但更多的還是惱怒。昨日才大發善心的收留了他一夜,今晨就撺掇起我的不是來,果然善心發散多了是會遭報應的,于是語氣不好的反怼說關你什麼事。
惡魔獵手仿佛沒聽見我的嗆聲,問:“去秘藍島?”
我收拾的動作一頓,心裡更加警惕,轉口就編造了另一個目的地。
“哦。”兩角獸八風不動的點頭,“不順路,走了。”
哼,你去哪關我什麼事,愛走不走。
我嘟囔着沒理他,等人走的沒影了才翻開地圖查閱。黑海岸從南至北橫亘數百裡,有将近十個暗夜精靈和半人馬的營地,繞過他們可稱不上輕松。想到達秘藍島就要先去泰達希亞,從地圖标注來看岸邊應是有船舶點的,保險起見我隐去了血精靈的标志性金發,将自己裝扮成了人類平民的模樣。
小牧師的幻化讓虛空也啧啧稱奇:“你看上去可真像個奴隸。”
“奴隸?”
“人類嘛,意志最為薄弱,輕而易舉就淪落為虛空的奴仆。”
呵呵,這該死的種族主義者。
我皮笑肉不笑的吐槽:來吧,來吧,繼續蹦跶,馬上你就要接受聖光的洗禮了。
3.
兩日後的夜晚,我灰頭土臉的抵達了船舶點,昨晚才從半人馬部族的大鍋裡逃出來的精靈能指望有多精緻呢?
“啊呸呸呸…”我吐出鑽狗洞叼着的一根茅草,用清潔術換了身外衣,然後嫌棄的聞了聞自己。
好臭。
這種臭味一般被稱為“人馬味”,一天一夜的捆綁已經把我腌入味兒了,隻能靠清水去除味道。
去泰達希亞的船明早啟航,我在船舶點附近找了塊巨石。月上中天,無盡之海的潮水反複沖刷着黑色的岩石,讓月光也能在這片光滑的石壁上安歇,小牧師的衣服正平平整整地堆疊在巨石上,偶爾有掠過的飛鳥偏頭一顧。
我不知道的是,除了飛鳥,不遠處還有窺探着的另一個影子。
4.
掬起一捧深夜的海水,微涼的水珠順着指尖緩緩流淌,叮叮咚咚,落在金發中似一顆顆瑩白的珍珠。血精靈露出了寬闊的背脊,他的皮膚很白,上面隻有寥寥幾道傷疤,薄薄的肌肉看上去緊實而又勻稱,淡色的月華為沐浴者披了一層紗幔,泛出柔和的微光。倘若有誰不小心撞見這一幕,保不準以為自己見到了海神。
我擦幹頭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啊,總算沒有人馬味了。
換上新衣服時心情變得很好,我忍了幾日,終是按捺不住從背包中摸索出了水晶球。幸好沒有摔碎,我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拭,然後搖了搖它許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