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信在符确的打量中面色從容,電梯發出叮地提示音,何信向三位略一低頭,走出去。
電梯到22層又停了一下。
一道熟悉的身影走進來。
江在寒的背包背在一側肩膀,西服外套搭在小臂,領帶依舊規整地卡在領口。他低着頭,指腹正掐着眉心,沒注意裡面的人。
“江老師!”
偶遇讓符确很激動,一點點陰郁一掃而空,雙眼都亮了。
“你開完會了?”
江在寒意外地擡頭,與符确目光相接時臉上隐隐浮出笑意,說:“是,提前結束了。”
江在寒側身看了眼電子屏,在電梯門合上之前摁住開門的按鈕。
“對不起,我以為是下樓。”
他雙眼有點紅血絲,一個接一個的會議安排,換誰都會疲累。
難怪沒注意上下就走進來。
“江教授,”符詠離得近,伸手替他擋着門,再次邀請:“既然江教授有空,晚飯一起過來吧?就在頂樓。”
“謝謝邀請,”江在寒遲疑道,“我還是不打擾了。”
“怎麼能算打擾,早上江教授的開場大家聽得意猶未盡,”符詠講話真誠,一點不讓人覺得客套虛僞,“能認識江教授實屬榮幸。難得出國交流,很多方面我們也不太懂,若是江教授肯賞臉,那再好不過。”
“哥你這是找對人了,我們江老師行業精英業界翹楚,”符确從來沒有這麼捧場他哥,“他超懂!回頭我把他的論文們發給你,你學習學習。”
一旁的徐徽言輕輕笑了一下。
符詠秉持在外面不打孩子的原則,保持微笑,繼續對江在寒說:“江教授别推辭了,就當是咱們中國人在異國他鄉聚個餐吃個便飯。”
符詠這樣說,江在寒若是再拒絕,倒顯得孤傲疏離。
“好的。非常感謝符先生地邀請。”江在寒與符詠對視,目光沒有看符确或徐徽言,感激地說,“我回房間整理一下,很快上去。”
“一會見!”
*
頂層的南端是景觀台,設計突出樓面的弧形玻璃幕牆,可以一百八十度俯瞰城市。又與市中心的高樓和中央公園相對,傍晚景色正好。
其他人還沒到,符詠提出去景觀台看一眼。
符詠和徐徽言聊着聊着就聊到南海的項目,符确不便插嘴,也沒興趣,心不在焉看了兩眼,說:“我去接一下江老師。”
***
符确敲門,聽見裡頭的水聲停了,江在寒一邊開門一邊說:“怎麼……”
看見符确那一秒驟然收了聲音,但很快又自然地接上,說:“你怎麼下來了?”
江在寒領帶摘了,襯衫解了兩顆扣,露出脖頸下方一點點鎖骨尖兒。
原本一絲不苟向後梳整齊的額發濕漉漉垂下來。
他剛洗過臉,擦幹了,唯獨眼睫上還沾了點水。
額發大概在洗臉的時候搭下來,江在寒沒管,光潔的額頭被虛虛地遮擋。
他這副模樣看起來很顯小。
江在寒學生時期是怎麼樣的,符确莫名奇妙想到,會不會偶爾踢個球運動一下。
揮汗之後,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沖個涼水,弄得發梢和眉眼都濕漉漉的。
“符确?”符确一動不動盯着他,江在寒不明所以,喚了一聲。
“沒,沒事。”
符确撓頭,半長不短的發他搓得亂七八糟。
“那邊一屋子陌生人,我等你一起過去。”
江在寒聞言愣住。
他是感到緊張和排斥。
對于即将面對的陌生面孔,以及徐徽言。他需要表現得大方得體,專業可靠。這讓他很有壓力。
江在寒從來不是擅長或樂意社交的人。他已經盡力掩飾和克服這一點了。隻要不是突然的、毫無預料的逼近或觸碰,江在寒都能表現得從容——即使内心的慌張不安難以根除。
江在寒以為他做得還不錯。
符确竟看出來。
為什麼他總能看出來。
江在寒握着門把的手緊了緊,低聲說:“謝謝”。
***
江在寒進去的時候,裡頭的人才剛到齊。
這個總那個總的,還在跟徐徽言推讓正中的座位。
“我來晚了,不罰酒就是諸位體諒,”徐徽言眼型細長,心思藏在笑裡,“哪能厚着臉皮上座。”
“徐總肯來,就是咱們的榮幸。要不是符總面子大,我們誰請得動您。”一個身形矮胖、肉臉堆笑的中年人聲音很大,“來來,今天您不坐,誰也不敢動筷。”
徐徽言推辭幾番,還是坐下來。
其餘人這才落座,注意到随後進屋的符确和江在寒。
“喲符二少,我昨兒到得晚沒見着,真是長大了,這帥臉大高個兒!”
“一表人才!符總,這年輕一輩的能人都被你們家占了,什麼時候我家那個混賬東西能開竅!”
“這位瞧着眼熟,也是福南的?”
福南這幾年勢頭正盛,分包商們跟在符詠後頭讨肉吃,自然認得符家老二。二人進去,他們先是圍着符确吹捧,小夥子身高、比例已是出衆,那張臉濃眉星目英氣逼人,誇起來特順口。
等衆人再看江在寒,竟是一驚。
這位雖然不是張揚搶眼的相貌,細看卻是十二分的精緻。五官無可挑剔,身姿清隽挺拔,清冷中透着莫名的冷豔,叫人挪不開眼。
幾個人半張着嘴盯着江在寒,方才的口若懸河技能似乎驟然消失,半個字也講不出。仿佛那幾句挂在嘴邊的誇贊如果用在江在寒身上,就顯得俗不可耐,甚至有些冒犯。
“這不是早上那個教授嗎!”
半晌有人出聲,認出江在寒。
“開場就上台演講的那個!”
“這是R大海洋工程的江教授。”符确帶着江在寒走到符詠身邊的兩個空座,“海洋平台專家。”
“教授好教授好!我劉馳,”那個矮胖的中年人從另一邊繞過來,臉上的肉在跑動中上下抖,他抓住江在寒的手熱情說:“幸會幸會!您上午講得太好了!”
江在寒笑笑,蜻蜓點水地一握便抽出手,說:“劉先生您好。謝謝。”
江在寒記得這個人。早上演講的時候,這人站在側後邊一直在吃免費供應的巧克力麥芬,頭都沒擡幾次。
“江老師坐。”
符确側過身,把劉馳擋在一旁,讓江在寒坐到符詠旁邊,自己再坐下。
江在寒禮讓:“你和符先生坐一起?”
“别,我跟我哥的兄弟情深隻能維持十分鐘,”符确堅持讓他坐中間,“離近了會炸。”
符詠看透符确的用意,借着起身迎接另一位賓客的空擋,悄聲對符确說:“這會兒又不怕我靠近你未婚夫了?”
“怕,但總比外人強。”
符詠偷偷瞪了他一眼,無聲地表示自家弟弟沒救了。
***
江在寒離符詠和徐徽言近,聽見他們講南海的項目,大概了解了情況。
符詠是希望徐徽言能入夥的。以宏遠的實力,福南就不需要額外找更多家投資方合作,增加不必要的審核和風險。
徐徽言卻模棱兩可一直不表态。
“符總送來的意向書我看了,”徐徽言眯着眼,在符詠舉杯的時候抿了口白葡萄酒,“嗯,這邊酒莊名不虛傳。”
他停頓一下,除了符确和江在寒,一桌的人也跟着應和。
“這是個大項目,符總肯想到宏遠,徐某榮幸之至。聽王局的意思,這個項目至關重要,要從技術、施工、規模等方面打出品牌,讓那些歐美老牌公司看到咱們中國的突破。順利做下來,福南一定會名聲大噪。”
王修平坐在徐徽言另一側。
王修平正兒八經考公、一路升至副局長,算是官場老将,官僚氣卻很淡。戴着厚重的老式框鏡,倒像個潛心科研的書呆子。
“是這個意思。這個項目,”王修平稍稍弓背,對徐徽言這邊低聲說,“比起平平淡淡做下來,上面更希望多花點時間在技術創新應用上,日後好做宣傳。”
“規模大,技術難點多,”符詠就愁這個,“提交上去兩份計劃書王局大概也看了,有滿意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