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鴉雀無聲，看着柔弱的少女走進人群裡面，人群嘻嘻哈哈之聲逐漸變得低不可聞。誰都知道溫亭嬌是誰的女兒，弟子們私下偶爾會調侃兩句，說溫亭嬌着實是雪山上的一朵高嶺之花，渾身冷冰冰，十分難以接近，也不知誰有膽子去喜歡她！

面上碰見了，衆人卻是不敢在她面前說三道四。

溫亭嬌修的是溫無極的問心劍，問心劍法她練了四五年，同輩之中的确是數一數二。

那開口的弟子僵在了一邊，他們不怕蘇晴餘，蘇晴餘不能拿他們怎麼樣，溫亭嬌卻是不同，有個做掌門的親爹，若是惹到了她，是當真可以把他們趕出去的！

“……”

“溫師姐……我、我錯了。”

眼看着溫亭嬌走到面前，那弟子蓦然仿佛見到了溫無極本尊，灰溜溜地垂下了一顆腦袋。

溫亭嬌擡起眼睛，沒打算把這弟子怎麼樣。卻是瞥了那亭中角落裡坐着的男子一眼，這男子一身不起眼的灰袍，神情昂然不動，她漸漸記了起來。這人姓莫，叫莫雨潇，那年仙洲大比會武，莫雨潇身為炎華峰出來的，竟然奇迹般闖進了前六甲。

也是在父親死後，雁回山的氣脈不存，許多當初展露頭角的弟子也漸漸地離開了。

她那時甚少和門中弟子來往，雖是掌門之女，卻并沒為維護門内弟子做些什麼。當年的她确然是兩心耳不聞窗外事，不在乎除了自己之外的人——

心中一沉，她見那弟子幾乎快要把頭埋在地上，不由得嘴角勾了勾，道，“雁回仙山上百弟子，若是每個人都不交銀子，那我爹怎麼養得起你們？你說得也沒錯，自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誰想走的，去找儲師叔還了令牌，便可自去逍遙度日！隻是儲師叔脾氣不好，誰不想要自己的腿了，便盡可去找他吧。”

大約誰也沒有想到溫亭嬌能說出這——麼——長的一段話，仿佛都沒仔細聽她說什麼，隻是目瞪口呆地瞧着。

“青天白日的，沒有誰上她的身吧？”

“我在雁回山呆了三年，頭一回聽到她開口說話！”

“原來溫亭嬌不是啞巴！？”

“額……”蘇晴餘看着溫亭嬌的臉變色，連忙趕小雞一般将這些弟子們趕了回去。“師姐，别跟他們計較！”不過說真的，其實蘇晴餘都很驚訝溫亭嬌能發表自己的意見。她曉得這位小師姐一向不愛管閑事的！！

“……”炎華峰的弟子們回了學堂，山上空蕩蕩了許多。隻有三兩個圍在一起的弟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意圖從假山邊閃過去。

“——你們站住！”蘇晴餘忽然爆喝出聲，且立馬沖了過去，那幾個弟子見鬼般地一叫，便是丢下一本書冊飛快地從假山後逃離。

蘇晴餘眼疾手快，撿起地上落下的那本冊子，那冊子看着平平無奇，蘇晴餘擡手翻開，也不知瞧見了什麼，蓦然瞪大了眼睛，随即也是見鬼一般撒手丢了出去。

“無恥、下流！我要去告訴師父！！”

她氣紅了臉，攥起兩個憤怒的拳頭，一聲喊叫，将溫亭嬌原本有些沉沉的思緒拉了回來，蘇姐姐不至于如此大驚小怪罷，那是什麼書？

溫亭嬌正是好奇，然而那薄薄的冊子已從半空中抛了出去。

好巧不巧，正有一人從山下上來，蘇晴餘扔出去的冊子落到他面前，被他兩隻手輕巧接住。

“……”

來的人接住冊子，也是愣了一下。

溫亭嬌打算過去瞧瞧，忽然聽到身後呼喊，是蘇晴餘叫她不要過去！

她的臉上神情很是尴尬，兩隻細杏仁眼中閃動着幾分又是驚慌又是驚吓的光芒，仿佛那本冊子裡裝的是極為吓人的東西。溫亭嬌納悶地瞧着蘇晴餘，她身上大約生得兩斤反骨，還是一步不落地走了過去。

這會兒上山的人自然隻有一個，正是她爹交待她得帶着修煉的顧雁回。

今日顧雁回換了門派的衣衫，一身淡藍色的素袍，洗得幹幹淨淨，臉上的傷幾乎看不出什麼痕迹了，他的五官在這身衣衫下襯托得愈發有些異域感，像個不怎麼會說中州話的少年。但蓦然開口，話音卻是很純正，看着溫亭嬌走到面前，他隻說了三個字，“不給你。”

說着便将那冊子一藏，放進胸口裡了。

溫亭嬌：“……”

這東西也值得藏嗎？其實在蘇晴餘大叫的時候她就猜出來了。沒有正事幹的弟子私下喜歡偷偷觀摩些不正經的書籍，她雖并沒有看過，但平日裡偶爾一瞥，也知道不會是什麼教人學好的三字經。

她确然好奇想看兩眼，但蘇晴餘恐怕是擔心她接受不能，遂是好心阻止她不要過去。

沒曾想這不正經的書還落到了顧雁回手裡。

顧雁回的态度倒也有些出乎意料。

她從來沒有和少年時的顧雁回打過什麼交道，僅有幾次，顧雁回也都是一副無比謹慎的樣子。她心中曾經有過淡淡的動容，因為不曾預料到這個少年竟然默默喜歡自己。可卻也沒有将這份喜歡看得很珍重。

那時她眼裡沒有身邊的人，顧雁回在她身邊，可她忽略他就像忽略陌路人一樣自然。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