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雁回神色漠然地望着溫亭嬌，眼看着她的臉由蒼白變得一點點褪色，這張臉他曾偷偷看過許多次，看她姿态傲然不為所動，看她專心緻志心無外物，直到現在，他看着她——魂不守舍，心字成灰。

他看得出她是極難過了。可這份難過，卻不足以讓他停下手。

“溫亭嬌，你若不想你師叔死，就站出來罷。”顧雁回聲音冰涼，懷中那女子被他小心翼翼放在一旁。似呵護什麼稀世珍寶一般。轉過身來，卻又是萬分笃定的模樣。

這個時刻，似乎顧雁回已經認定，他們不能奈他如何，就連儲山秋也不是他的對手！

“姓顧的小子！！”儲山秋氣得冷聲一笑，“你也是從雁回山出來的！真以為我儲山秋拿你沒有辦法？！”

烏壓壓的人群在山谷的霧氣中越聚越多，顧雁回似乎早已安插了許多手下，樓山閣今日是要滅他們的門！儲山秋心神震動難言，眼神無端地閃過幾絲複雜。現在看來，顧雁回已是不打算回頭了。

他卻回頭望了溫亭嬌一眼。溫亭嬌看見顧雁回出現，便仿佛已經敗了，敗下陣。

似成了魂魄流離的半死之人，唯獨一雙眼睛不可置信地透着虛弱哀傷，那是一雙本來很明亮很柔和的杏眼，可此刻隻浮起了淚意。

漣漣淚水從眼眶掉落，如珠串的淚珠來得悄然無聲。

顧雁回眉頭有些厭惡地輕皺了起來，這個動作轉瞬即逝，随即笑道，“她總是逃不過一死的，隻是死前需将我的心血交還我而已——”

“這六個月我費盡心思來到此處，隻為以符玉為媒煉出泣血丹，溫亭嬌——你現将泣血丹給我，我便放你師叔一條性命。若是不答應……”“你們師侄兩人，便就一起等死罷！”

霧影朦朦胧胧鋪在周遭四處，可天頭月亮卻亮得驚人，原本一弦勾月，現在竟漸漸顯出了圓月的形狀，光亮漫天。今日……是仙洲的朔日，注定會是一輪滿月。

溫亭嬌眼眶通紅，淚水止不住流出來，眼睛依舊望着顧雁回，她看他有幾重變化，從前是事不關己的同門，不将他放在心裡，十來年中，也甚少會想到這個人。因她内心有自己的想象，她認為自己想象出來的人才是自己會喜歡的。是以，她與他分别了很久。

此時此刻，她看他，褪去了那層心愛之人的面紗，他的模樣漸漸真實而清晰了起來。他的好和他的殘忍一目了然。

……陌生嗎？是的，因為這樣的顧雁回她是第一次看見。

那麼，愛他嗎？

溫亭嬌蒼涼地笑了一下，也許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愛這個字已經并不重要。因為他心中已經有了自己深愛的人了。

泣血還心丹——她其實并不知道是什麼物事，隻覺心髒隐隐開始作痛，這份痛意愈來愈大，仿佛有一隻手扒開了她的心府，痛……真痛啊！！！

她痛！

“溫姑娘……”

突然有人叫了她一聲。

儲山秋其實對于眼下的現狀并不很絕望，雖出乎意料，樓山閣傾巢而出，他打是打不了這麼多人的了，可要帶着溫亭嬌逃跑，也未必沒有這個機會，隻要溫亭嬌接收到他的眼色，恰到顧雁回動手，他便尋個時機遁走！

可是扭頭望去，溫亭嬌卻是心死了一般。

“溫姑娘！？”

他手拿着劍，恨不得用劍柄在她腦袋上狠狠地敲一下把她敲醒！顧雁回都要殺她了她竟還不肯逃，當真是要一條路走到黑嗎！？

儲山秋頗為焦急地看着她，溫亭嬌望他一眼，眼中的神色寫着愧意。然而卻莫名有一種執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顧雁回面前。

月光鋪在她的衣裙上，溫亭嬌有些像從夢中走來，墨發金钗，豔麗的紅裙曳地，似一朵帶着冷香氣的秋海棠，就那麼不管不顧地去到顧雁回面前。

“别過來！！”幾名下屬立刻橫劍攔住她的去路，這樣的距離已經十分近了，足夠她刺殺這個忘恩負義的夫君。

顧雁回卻是絲毫不懼，仿佛知道這個女人傷不了他分毫一般。做了個斥退的手勢，他反而向前行了一步，這身玄衣襯得他身形勁瘦，恍若他少年時期的樣子，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冷漠審視。他并不害怕她。

“……”溫亭嬌歎了一口氣。

“你救我，當真是為了那位江姑娘？”

她語氣不輕不重，聽不出什麼指責的意味，白皙到有些清透的面容似蔓着一層飄渺之意，風一吹便散了一般。

顧雁回眯了眯眼睛，他在看溫亭嬌額頭上那道般若咒，繁花般若，是他為煉泣血丹而刻意選擇的内功，一方面可以解去溫亭嬌身體的毒，另一方面，則能以那枚符玉為引，在溫亭嬌的心府中摧出那顆至關重要的泣血丹。

小紅的手法很細緻，般若咒施了障眼法，在他的眼睛裡，也隻能捕捉到微弱的蹤迹。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