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紛飛,溫亭嬌垂下眼睛,看見自己手腕上那道傷痕漸漸褪成灰白的印記,小紅臨出門同她說了聲,顧公子約莫已經快到了,她去山下看一看。
顧雁回此番同她成婚,在雁回仙山本是一件大事,山下恐怕早有人等侯。然小紅關心顧雁回,聽她這般說,溫亭嬌自然沒有什麼意見。
她放回了手中那兩枚玉珠,安靜地等待。
風輕輕掃着屋台,不知時間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人通報,說顧雁回終是來了。她面上綻出一個笑容,笑意未達唇邊,卻又聽得下一句,周身不由得定住。
通報之人說顧雁回路上受了傷,已被人送往山堂,據說傷勢很重,幾乎吓倒了卞師長。
卞山柳卞師長雖不是一套沉穩性子,然這些年撐着雁回山的門戶,亦是見識深遠,顧雁回的傷能将他吓到,定然是出了大事!
溫亭嬌梳妝完畢,取下一頭沉重的金冠,此時按住心神撈起裙擺,便要趕往前山山堂。陪同她的幾個師妹見她變了臉色,亦不好規勸她。
新娘子待嫁的關頭怎可抛頭露面亂走?縱使顧雁回受了傷,她這般貿貿然出去,也是不合規矩。
雁回山雖則一直有個仙山的名頭,然溫亭嬌此番回來已是聲明不願再修仙道,她前面得罪了天星閣,卞山柳一直琢磨着要為她賠罪,出人意料,天星閣的人竟然隻要她立個誓,若往後不涉仙道,便可放過她。
卞山柳認為溫亭嬌決然不會發這個誓,她一向就是個十頭牛拉不回來的性子,當年她父親溫無極就曾說過,仙道紛争甚多,叫她不要貿然涉入其中,在雁回山做她的掌教千金雖不一定能功成名就,亦可一生無憂無慮。
然而溫亭嬌的耳朵隻怕是沒将這番話聽進去過,離開雁回山十年,此番狼狽歸來,卞山柳見她在外多半是受了幾分罪,吃過幾分苦,她身上帶着傷,這個關頭自然無人質問她。
可沒想到她竟能一口答應天星閣的人,卞山柳記得,那是顧雁回剛離開的時候,天星閣就來了兩位使者。
溫亭嬌正在門口發呆,卞山柳一雙犀利的老眼,隻擡起來掃了兩眼,便看出她在牽挂剛走的那姓顧的小子。
她被兩隻屍傀儡所傷,顧雁回所修内功得溫無極真傳,其中有一套名為繁花般若的内功很是奇奧,可溫養心脈,尤其對被毒血侵染的五髒六腑有用。
顧雁回既救了她,自然也不會看着她纏綿病榻,是以得空便隔三岔五過來。
男未婚女未嫁,這般三天兩頭見面,早晚也得熟識下來。
那顧雁回年歲長了,行事比之往昔自是從容沉穩許多,且他本生得一副過人相貌。卞山柳知道早晚會來事。
果不其然,溫亭嬌仿佛是對他動了真心。
初初看出幾分門道,卞山柳很是驚奇了一瞬,他記得當初顧雁回還在山中時,溫亭嬌幾乎從未在意過他,顧雁回倒是對這個頗為出風頭的小姑娘有些不由自主的關切。少年人的心思藏也藏不住,顧雁回幾次望着掌門人的千金出神,隻叫溫無極捉到個正着。
那時卞山柳還打趣,“不若把亭兒許配給他,我看這小子是個可靠之人。”
雁回仙山曆來有出世之名,雖未廣收門徒,大開學府,然弟子亦都是精心教養。門下出衆的弟子沒有十之七八亦有十之二三,說來顧雁回确然不算資質上乘。然而卞山柳自認自己看人有一番老辣目光,顧雁回資質不高,性子卻是沉得出奇,和同門師兄弟相處,全無半點争奪好鬥之心。
“此子有容人之量,修習功法,數年如一日也未曾懈怠,雖非是數一數二的資質,但依我看雁回的心性亦是十分難得啊。”
他這般提議的時候,師哥溫無極老臉一擡,居然仿佛很仔細地考慮了起來。
卞山柳聽口風思索了片刻,想到他的寶貝愛女溫亭嬌素日那番不愛正眼看人的行徑,不禁是笑道,“那你可得早做打算,亭兒被人捧慣了,一向有些眼高于頂,隻怕是瞧不上你這個好女婿!”
不曾想他當時一句玩笑竟說對了,溫亭嬌果然沒瞧上顧雁回,溫無極的話她沒聽進耳朵裡。
如今,過了這麼久,這兩人居然還有再續前緣結為夫妻的一日,說實話就連卞山柳都覺得不可思議。
可半年細看下來,顧雁回仿佛真對她有心。不然三天兩頭虛耗内功隻為救治一個與自己無關緊要之人,恐怕再是超脫之人也難以做到。
溫亭嬌顯然動了那顆熱騰騰的女兒心,她要嫁給顧雁回,往後自是相夫教子,過凡俗之人的平穩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