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裡克比她淡定多了,嘴角微微上揚,眼底透出溫和的關切:“感覺怎麼樣?”
路德維希一邊安撫地拍了拍薇薇安的手背,她的紅發蜿蜒在她手臂上,她才注意到自己已經換上了那套白色絲綢睡衣,感激地對薇薇安眨眨眼。末了,勾唇對塞德裡克笑了笑,他蜜糖色的眼睛裝滿了擔憂。
他接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處理魁地奇比賽的籌備工作——格蘭芬多和斯萊特林又吵起來了。不過還好,她昏迷的消息經由傑瑪傳來後,這兩個學院帶頭吵架的兩位連同他一起都争先奪後沖出球場。
見她醒了,塞德裡克轉身繼續回去處理學校的事情,連帶着把眼巴巴看着她的哈利也帶走了(哈利一直在問:到底有什麼事需要我這個時候去忙的?!)。走之前還一步三回頭,似乎總是放心不下。
而站在一旁的德拉科面色不虞,迎上路德維希的視線時僵硬了一瞬,俊美的臉龐上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冷哼了一聲,像是在掩飾什麼:“終于醒了,省得有人又要小題大做。”
路德維希翕動嘴唇,剛準備說話,耳邊卻傳來烏姆裡奇不悅的聲音:“看吧,我就說了塞爾溫小姐沒什麼大不了的,既然已經醒了,那就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醫療室……”
這一次,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西奧多低沉冷漠的嗓音打斷:“教授,我想您不介意我提醒您一句,‘草率的醫療決定’,實際上是在違背霍格沃茨的教學标準。”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卻透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冷意。是西奧多一貫的冷淡和無聲的威脅,烏姆裡奇的笑容僵在臉上,像是被什麼噎住了一樣。他仍舊保持着慣有的從容,神情未曾有絲毫波動。可惜他的存在本身就已經在悄無聲息地施壓,讓烏姆裡奇無法輕易掌控局勢。
她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臉色難看,卻一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路德維希決心不讓他們再這麼吵下去了。她出聲輕輕制止了他們:“抱歉,占用公共資源了,烏姆裡奇教授說得沒錯,我确實應該搬出醫療翼。”
她緩緩支着身子,西奧多默默幫她把枕頭豎起來,墊在她後腰。路德維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始終是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眼神平淡,卻一直在給她支持和底氣。似乎天塌下來他也會把一切都打點好,讓她摔下來的時候不至于很痛。
“也許我應該更直接一點,搬出霍格沃茨,”她噙着她最拿手的那種笑容,不卑不亢盯着烏姆裡奇,毫不掩飾,從她頭頂那頂粉色格紋帽子到粉色毛線衫,她眼神裡的輕蔑十分明顯,“到時候事态也許就無法控制了,我已經在醫療翼接受了四年治療,這一次卻反常地無法接受治療,我父親會覺得是學校的問題,還是魔法部派來的監督員的問題呢?教授,您覺得是哪一個?”
路德維希身上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懶散感和疏離感。她總是噙着完美的笑容,像一尊被設定好程序的美人塑像,這種漫不經心的遊離和對一切都提不起心力的随意感讓她具有攻擊性的舉動都顯得像是無傷大雅的玩笑。
但是她的身份又很好的中和了這一點。
狀似玩笑裡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變本加厲地成真,她的眼睛注視着你,就像某一種大型肉食動物盯着自己的獵物,那是一種勝券在握的松弛。
“我覺得我還是待在這裡比較好,您認為呢?”她依然盯着她。
“哦,那當然很好。”烏姆裡奇咬牙切齒,笑容在懸崖邊界搖搖欲墜,“既然塞爾溫小姐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怎麼會阻攔一個微不足道的學生呢?”
“是啊,”路德維希往後仰了一下,一隻修長的手指抵在唇邊,似乎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彎着眼睛,“我又怎麼會和魔法部的一位——抱歉,我實在記不清别人的官職——官員作對呢?教授真是錯怪我了。”
她難掩那種疲憊,于是後來烏姆裡奇趕人離開她的床位,她也沒有什麼心力回應了。她草草安撫了薇薇安,讓她轉告傑瑪不要擔心,又轉過頭低聲懇求西奧多晚上來看她的時候把他的筆記和作業還有黃油年糕帶上,她最後才擡頭尋找德拉科,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遠了,隻留給她一個高瘦的背影。
他長高了。似乎也瘦削了一些。上一次他告訴她他的身高還是在去年的列車上,當時他們也是在鬧矛盾。
數不清多少次了,從小時候開始她和他就是無休無止的争吵。小到她剛學英語的時候把他的名字念錯,大到她手足無措把他的火弩箭不小心甩魔咒劈斷,當時他的臉就和飛天掃帚一樣萦繞着電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也折斷。
她有好幾次都覺得他們這次真的是要玩完了,但是每一次都是他主動和她低頭,盡管絕大多數時候是她的錯。他總是揚着自己的下巴,不可一世地嘴硬:“沒有讓女人低頭的道理。”
起先路德維希還能看到他金色的發旋,後來是他灰色的眼睛,再後來是滾動的喉結。而現在,居然是長久凝視着他的背影,甚至有些陌生——覺得他很孤單。
路德維希後知後覺,自己也許已經把他傷了個透頂。
他不會在揚着下巴低頭了——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