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斯頓被他這麼盯着,準備好的腹稿全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天知道他看到這棟房子亮着燈的時候有多興奮,他甚至挑了媽媽想送給學校就業指導老師的那盒糖果,直到被她哥哥盯着之前,他都覺得一切就像三月的奇迹一樣。
現在的情形怎麼看怎麼像恐怖片,幾個月前他們還在這裡開過派對,現在這一對面容精緻的兄妹站在這所房子前,像引誘路人的美人和她背後的冷血殺人魔。
霍克斯頓沒說幾句話,就臉色蒼白着回去了。路德維希關上門,無奈地對盧卡斯聳了聳肩:“你每次都把别人吓跑,薇薇安到現在還怕你呢。”
“沒禮貌的小子,深更半夜來拜訪。”盧卡斯眯着眼睛,還在透過落地窗死死盯着霍克斯頓離開的身影。“别和我說他進過這裡。”
“當然沒有!”她十分自然地撒着謊,“雖然我過着比較典型的麻瓜生活,但不代表這裡沒有魔法用具,我怎麼會允許麻瓜進來。”
“你最好是。”
見霍克斯頓進了家門,他一把拉上窗簾,挽起袖子去給她做晚餐了。
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一直盯着他的後背。寬闊的、屬于男性的後背,她曾經無數次在狙擊鏡裡看見過的背部輪廓,讓她很想把煙灰彈上去的輪廓。
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就像蝴蝶撲閃,光明女神蝶在她眼眸裡扇動翅膀,施施然旖麗着。而她的手指拂過嘴唇,他并不知道這裡曾經叼過煙嘴,也不知道她咽下去那些就快問出口的、關于他和布裡娅的問題。
第三次蝴蝶振翅,她大夢初醒一般,甩了甩頭發,長舒一口氣。
路德維希走上樓,回過神去挑明天要穿的衣服了。薇薇安一定希望她大殺四方,美到所有人都知道她才代表了羅齊爾家繼承人高貴的交友審美。
晚餐一如既往是盧卡斯的拿手菜,紅燴牛肉羅宋湯配幹面包,兄妹二人在飯桌上幾乎不說話,隻有刀叉劃過餐碟的聲音。這是塞爾溫家的修養。
臨睡前他敲響她的房門,遞上來一杯溫牛奶,他站在床邊看着她喝完的時候一直在掃視這間卧室,他上次來還是兩年前。這間卧室和在德國的那間大相徑庭,不同于那間堪稱奢華的卧室,這個空間要幹淨、簡潔得多。
路德維希把空杯子遞給他,手指摩挲過《禁忌之旅:中世紀的黑魔法》的封皮,猶豫了一會,還是開口了:“我們明天要先去接埃弗裡小姐嗎?”
“不用,她跟着埃弗裡先生一起去。”盧卡斯垂眼看她,似乎等到了想要的回答。他抿了抿嘴唇,眼神變得直白起來,直接了當看進她的眼睛,“你認為她怎麼樣?”
又開始了。世界上沒有比他們倆還了解彼此的人,他們就像是雙生的天使,連陰暗面都摸的一清二楚,那些關于彼此的不可言說的龌龊心思,都在彼此較勁,誰也不想先戳穿那層遮羞布。
路德維希輕笑了一聲,毫不膽怯地望向他:“埃弗裡小姐很漂亮,也很聰明,他們家也配得上塞爾溫,我會祝福你的,哥哥。”
她的手指始終停留在書脊的“禁忌”上,就像盲人閱讀盲文,那個單詞在她指腹留下印記。盧卡斯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整個剝開,那種危險意味和探究色彩無數次出現在他們之間,隻是這次最為暧昧。
“啊,”盧卡斯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你喜歡她就好,畢竟過不了多久,也許我們就會生活在一起。”
“這很好啊,”路德維希依然甜甜地笑着,“不過哥哥,你不太喜歡塞迪呢。如果我對埃弗裡姐姐好一點的話,你可不可以别對塞迪那麼兇?”
她刻意說的是塞德裡克的昵稱,那個名字在她舌尖暧昧不清地滾了一圈,吐出來的時候,她很高興看到盧卡斯的臉色又青了幾分,幾乎是咬着牙,他諷刺地開口:“給你一些忠告,離那些不配和你在一起的人遠一些。”
路德維希知道自己快赢了,于是她狡黠地露出一個真心笑容:“我不太懂,哥哥,你覺得誰和我最配?也許我可以和他多深入交流一些。”
盧卡斯緊咬牙關,向前走了幾步。他何嘗不懂她在玩什麼把戲?十五歲的女孩,把他攥在手心,玩心上來了就挑逗幾下,玩膩了就放在一邊,讓他旁觀她和别人的周旋。此刻居然還敢用這種天真的态度牽扯着他的情緒——
他走到床邊,右手撐在床頭,深色家居服袖子被撸到大臂,肌肉虬結,血管和青筋像龍盤踞在他手臂上。那股屬于成年男性的氣息籠罩住路德維希,她卻絲毫不怯,似乎他早就是她的掌中之物。
盧卡斯看進她的眼睛,卻隻看到古井無波和勝券在握。他們就這樣僵持了一會,他先敗下陣來,挪開視線。
他低垂着頭,不讓路德維希看見他的神色。
“随你,”他說,“和誰在一起都随你,反正沒有能配得上你的人。”
盧卡斯深呼吸,緩緩遠離她,站直了身體。他似乎被無奈的情緒淹沒,整個人都在浪潮裡起伏,顯得很脆弱。
他又重複了一遍,“都随你。”
仿佛是在說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