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關山現下正在任長生屋中照料她，而謝知韫被她安在了主閣東的一屋，與她的屋頗近，他方解蠱未幾，身體還未痊愈，再加之，鬼王妃一戰她對他起的疑心，自然是要将他放予身邊才安心，然剛想于此，監視淩城的溫鶴之便來了，不過，來的人也并非他一人，還有那新入陰陽閣的扶邈。

二人一同敲了敲門，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議論之聲，任關山就聽到了閣主二字，後頭也不知是在說什麼，但她對此毫無興趣，於是，她施法開門，在他們入了屋之後，又施法關上。

“不好好守閣，你二人何事來此？”

任關山仍垂着頭，明知故問。

溫鶴之看了眼扶邈，扶邈也回視了回去，似在無聲地争着什麼，任關山了然，擡頭，朝扶邈道：“扶邈，你先行離開，待溫鶴之予我告禀完，之後，你再入屋予我告禀。”

扶邈二眸劇烈顫了顫，像是不可思議，又像是不甘心、不服氣，可她僅是隔着一橫眼布之後的一個眼神，便輕而易舉教他丢盔卸甲、妥協于此，他低頭作揖道：“諾，閣主。”

扶邈強忍下心中戾氣與難過，轉身離去，順手帶上了門。

他走後，任關山便開門見山，問道：“淩城如何？”

溫鶴之回道：“正如閣主所料，此人已暴露出了馬腳，眼下正在世子殿下屋中，似是有所圖謀。”

任關山揚了揚眉，笑道：“哦？竟是看上他了。”

溫鶴之不太明白：“恕屬下愚鈍，閣主的意思是……”

任關山為任長生蓋好了被子，起身，笑意未褪，幾步越過溫鶴之，道：“你同我去一趟便知曉矣。”

“諾，閣主。”

……

謝知韫的屋中，淩城的突如其來教他甚為防備警惕，可她口中所道的因師父而來，又将他的防備警惕降下大半，他同她對坐于一案桌之前，交談起來，桌旁燭火煽動，窗外風聲鶴唳，然二人不知，門外有二雙眼睛，悄無聲息地盯上了他們。

謝知韫興緻勃勃地問道：“師父教你來作什麼？她為何不親自來看我，是閣中事務太忙了麼？還是……”

淩城笑了笑，為他倒了杯水，推了過去，打斷他道：“殿下莫急，喝杯水，之後，待屬下為您娓娓道來。”

謝知韫蹙起眉，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因師父忍下來了，他連忙喝了口水，又問道：“淩小姐，這回可說了罷。”

淩城也為自個兒倒了杯水低下頭，抿了口水，又擡眼笑道：“殿下對閣主……還真是情深義重，藏皆藏不住呢。”

此言一出，謝知韫又防備警惕起來，不隻是他，還有門外的溫鶴之，但被談論的本尊任關山，卻波瀾不驚。

謝知韫眉頭蹙得更深，問道：“你到底為何而來？”

淩城依舊笑着，她看着他染上寒意的二目，若談笑風生一般，戳破他自以為是、淪陷其中的愛慕，她彎着眉目道：“被傀儡術控制數載，殿下還分得清愛與恨麼？”

這一言猶一道晴天霹靂、一把剜心之刀，将謝知韫數載的一切僞裝全數撕開，餘下赤/裸/的、惡心的情與愛，他強撐着失控破碎的軀體，猩紅着眼道：“自然，我愛她。”

“我從幼時起，便愛上她了，我愛她愛至可為她上刀山下火海，可為她掃除一切障礙，甚至……可為她去死，她厭惡的、嫌棄的、恨的，便是我厭惡的、嫌棄的、恨的。”

門外的溫鶴之聽了，面色巨變，但任關山在旁，他又收斂了幾分，可見她還是那副模樣，溫鶴之愣了。

為何？她沒有什麼反應？莫非……她沒有情根麼？

淩城倒是沒過多驚訝，她從首一回瞧見師徒二人相與之式時，便早已忖度到了，尋常［3］師徒怎會如此相與？師父将徒弟似傀儡一般養，而徒弟呢，卻又甘之如饴，這其中，定會有個支撐點，否則，不會這般心照不宣、相安無事。

不過，她并非來撮合他二人的，而是來離間他二人的，於是，她又道：“您的愛是她，您的恨是為她，那您呢？”

謝知韫目光愈發地冷，道：“我愛她就已足夠，淩小姐也不必再試探于我，我不會背叛師父——”

淩城難以置信，卻又對此回答無過多意外，亂了他的心、試探到他的底線即可，最後，她又禮尚往來一般，道：“自欺欺人，您愛她，她知曉麼，抑或是說，她欲知曉麼？她不想知曉、她不介然您，倘若被她知曉了您這份龌龊、忤逆的情意，世子殿下您說，閣主會不會……直接清理門戶？”

門外的任關山面無表情地聽着這一切，溫鶴之在一旁為之百感交集，然謝知韫卻無比平靜：“我甘願。”

雖是這般說着，但他眼底的淚卻怎麼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