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灰白耳羽,襁褓災星
使節之亂落幕,扶邈同其它回纥人被孫淵一道指令一同關入了天牢,聽候發落,而春日宴過後,任關山、謝知韫與其餘皇室子弟又回歸了往日裡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的生活,該教學的教學,該上課的上課,一切皆又恢複如初。
沈景喻予家中徹底告别,歸了山。
原本喜歡逃學的沈曼姝在他走後卻一改常态,每日都守時去了學堂,不過,她對文課還是那般敷衍,因在她看來,确為無趣,所有心思倒是砸予了武課之上。
不知曉情況之人,還以為她欲參與這一屆的皇室比武呢。
然任關山仍在學堂擔任騎射先生一職,負責那些個皇室子弟的武課,她雖在春日宴之上立下一功,但卻不足以讓狗皇帝對她放下戒心,複她官職,隻因他對她,早已有了殺心,更遑論再而信任予她,她不喜表忠心,也不喜道好話、拍馬屁,如此這般,便隻餘下唯一一個的法子——逼宮。
於是,任關山每日便在謝知韫身上下足了功夫、屢屢“關照”于他,為的便是教導他成為一枚作她以刀、授她以柄的弑君控君的棋子,可奇怪的是,那傳聞之中,最是喜愛逃學的長公主府小郡主竟開始來上學了,且,看上去還與那小廢物結下了不小的梁子,不知是何類之故,更不知是何時結下的。
任關山是如何知曉的呢?
隻因騎射課之上,二人也不知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暴露,總會教她察覺發現他們之間,若有似無、不相對付的炁場[1],她不知曉他二人這般炁場是為何而來,亦沒有什麼興趣知曉,故,當她沒回看見此景,皆是一副熟視無睹、不以為意之态,繼續自個兒的教學,也未将此事放在眼裡。
日子就這般平淡飛快地掠過,其間,除了狗皇帝依舊因不信她派王祿來監視她、時不時給她使一下絆子之外,任關山生活過得還算舒心,畢竟,那些事相比扶邈于她而言,算不得什麼麻煩,但就在她以為她的定計同設想之中可先行幾步之時,謝知韫卻出了岔子,與之而來的,還有扶邈被保之事。
***
這日,據她安插于皇宮内的探子來報,回纥可汗特從回纥趕來東澧,親自下場向皇帝保了扶邈。
以此觀之,扶邈同那回纥可汗确是關系匪淺,不過,以她與之打交道的這幾回瞧着,扶邈心術不正,野心不小,怎會臣服于回纥?除非……他有把柄落入了那回纥可汗的手中,而他們合作的目的,在此一事中,也已昭然若揭了。
但任關山并非欲去揭穿他們。
這群愚蠢的東澧皇室,是時候長點記性了。
然謝知韫,忽而患了重症倒下,聽溫鶴之道,是被下了蠱,還是苗疆高階層蠱術之中的噬神蠱,此蠱是慢性蠱,中蠱者一開始并無什麼明顯症狀,要在幾日以後才會得以現出,而在這幾日内,中蠱者的内裡會被一點一點撕裂啃食,由最初的七魂六魄再慢慢渡至神識,最後魂飛魄散,形神俱滅。
任關山聞之,心中暗自道奸。
這厮果真不是什麼善茬,他從一開始便一直在打算盤,上一回是烏淖,這一回是東澧,隻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施展他的野心罷了,與她對他的印象倒是沒什麼過大的區别。
可這二回相與下來,唯一教她奇怪之地便是,他為何要針對謝知韫?從首一回見面之時,他便對謝知韫大言不慚,這一回更是,不僅對他屢屢使絆子,還給他下了此般陰毒的蠱,哪般的深仇大恨才教他作至于此?身為二國邦交棋子的質子謝知韫并非對他有何威脅,那他為何要這般作呢?她暫且摸不明白這其中的真相,不過,她現下沒什麼閑工夫去探究這苗疆使者的真實目的,眼前最為重要之事,是解謝知韫的蠱。
溫鶴之說道,此蠱由膚滲入,隻曆三日方可深入骨髓,之後再深入七魂六魄與其神識,不動聲色地吞噬掉整個人的生機,今個兒是謝知韫中蠱的第七日,也是蠱毒深入内裡啃食神識的最後一日,若今日子時之前不解了這蠱,世上便再無謝知韫此人,但解蠱之法,是需兼擁極強的主體意識與神識之人,方可為其進行解蠱,否則,會被此蠱一同吞入腹中、溶解于混沌,救不了人,亦會将自個兒的性命搭進去。
任關山于此并無畏懼之意,還對其道:“就讓我為他解蠱罷,我是他的師父,他的生死皆應由我來掌控。”
溫鶴之身側之手不由的握緊,眸光顫了顫,似是不解、震驚,又似是别的什麼情緒,雜亂又混淆,但種種這些卻隻化作一聲輕語,他的手緩緩松開,道:“諾,閣主。”
“屬下這便為您與殿下開陣。”
任關山嗯了聲,她看向床塌之上的謝知韫,身後的溫鶴之為他二人布界開陣,不一會兒,隻聽她又叮囑道:“解蠱之時,守好此地,不要教任何人亂了陣,不然,我唯你試問。”
布界開陣結束,任關山被送入了謝知韫神識之中,溫鶴之施法看着陣中二人,莫名的澀意滿腔:“諾,閣主。”
而溫鶴之卻絲毫未注意到,在那門外的院中,房檐之上,一身穿胡服、紮小辮的少年正翹着二郎腿。
扶邈彎着眉眼,目不轉睛地看着謝知韫所在的那間房。
半刻,他伸出手施以障眼法,跳下房檐,輕而易舉入了那房中,又若無其事地走入界與陣,來到了謝知韫床前,悄無聲息地侵入他的神識,欲親手送他一程,結果,他卻于謝知韫的神識之中,看見了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任關山。
她在尋他,在試圖救下他。
扶邈不可置信地笑了,随後,憤怒、倉皇、不甘、難受、嫉妒便一齊沖擊上肺腑,教他變得面目碎裂。
陣法因他的侵入立馬泛起陣陣波動,在外的溫鶴之見此,迅速作法,将扶邈驅逐出謝知韫的神識。
扶邈毫無防備,一個不慎,便被溫鶴之打出了謝知韫的神識,還因其重傷了,他摔倒于地,發絲間的蠱鈴碰撞,他口中瞬息噴湧出一片灼熱的鮮血,沾染寸地。
溫鶴之垂眸,笑道:“扶使者,好久不見。”
……
任關山行走于謝知韫的神識之中,此地皆是一望無際的荒蕪枯木與暮氣沉沉的黑煙迷霧,她燒了一紙符,以此作燈,符燈火光耀眼,照亮荒蕪道路,亦拔開了縷縷迷霧。
任關山一步步走于符開出的道上,周遭除了奇形異狀、光怪陸離的枯木,便是醜陋兇殘、血盆大口的怪物。
她蹙了蹙眉,這便是那小廢物的神識?竟是這般詭谲。
那些個怪物在見了任關山這生人之時,個個目露紅光,咧開滿口尖牙,似是欲将她分之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