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環視衆人一圈,又複而由始開始看,然這回,是看一人便道一句:“二師弟,你細心謹慎,去多案發的城東,務必小心;府尹大人,懇請您譴一隊衙役去命案最少的城西,不必擔憂,在下會予一些保命符給衙役們,也會盡快辦完手中之事前去助之,定不會教他們被那鬼魅傷之,因實是人手不夠,隻得由大人手下抽人矣;這位姑娘,你不會收鬼,便與我大師弟沈邑一同前往城南罷,姑娘一介凡身、無技藝傍身,委實[6]甚為險矣,此番,可令姑娘路上有個照料,亦有個保障;至于這位左使大人……便要屈尊與在下一組,去那城北了。”
言罷,任關山、王祿二人皆懵然一怔。
而後,任關山便親眼看見那王祿面上的悅顔一點點破裂。
***
匈奴部落,首領王帳之中,一群人高馬大、手臂紋滿怪異圖騰的匈奴人正于行軍案[7]周遭,點着輿圖[8]對案幾正中的少年東一句西一句,紛紛闡述自個兒那“一肚皮的字墨”[9],隻不過,皆是些個簡單粗暴之法,似是未過腦子。
扶邈一手把玩着小臂上的一條綠紋蛇,它嘶嘶吐着蛇信,淺綠豎瞳泛着悚然冷光,他轉而一下二下摸它的腦袋,面無表情、漫不經心地聽着他們口中那些“盡美定計”。
然他于他們口中之言,并無多少聽入了耳,隻是心中暗暗思忖,如何才是光明正大、名正言順見她的良計。
自上一回分别,已有數日未見,不知她有沒有除壯大她那陰陽閣之事以外想起過他,也不知她是否早已在那日分别便忘了他……但其實,忘了他也什麼關系,他會讓她重新記起來,不論她忘了他多少回,他定會回回皆讓她記起來,刻入心底。
而現下,重中之重的便是,将她引來,或是,他去見她。
僅一少頃,衆匈奴人便全數道完,齊齊看向他們的首領,扶邈,隻見他垂首,盯上了輿圖之上的一北部部落。
之後,他便點了點那處:“便此地了。”
……
臨行之前,扶邈前往匈奴大牢,欲去“看望”一番那被他使計抓入大牢的二人,他們同為使者,也為她身邊的人。
就在幾日前,他們秘密潛入匈奴,躲過無數崗哨駐兵,來至他的營帳之中,興師問罪、大張撻伐[10]一般來與他二相“議和”,然将刀架于他脖頸之上威脅他的人,是他的“舊友”,淩城,他倒是未曾料,再次相見,會是在如此情狀[11]之下,但她這般“盛情邀請”,身為“舊友”的他怎會讓她失望呢?於是,他便假意“議和”,趁他二人不備之時,将其擒下。
當然,使計抓此二人不是單純為了取他們性命,而是先利用他們的命,引她出來,雖說他們在她心中所位或許并非為重,但隻要她一日需壯大實力,她便不會丢下他們。
可他還是高估了他們于她心中所位,從他二人被抓的那一刻起,他便命人将風聲放了出去,而這麼些時日,卻無半分她的消息,時至今日,他已等不及了,不然怎會如此大動幹戈,以擴展版圖之由,教那些個匈奴長老來他的營帳一同議之對策,但很可惜,他們也是個酒囊飯袋,懷中沒個字墨,故,他便隻可自個兒想法子,再最後一回借那二使者身份,博上一把,若此一回還是引不來她,他便将他二人除掉。
片刻過後,扶邈入了大牢,一路上,守勞的匈奴人垂首尊喚,他目空一切,未作回應,直往溫鶴之牢前走去。
而在牢中倚于牆上、灰頭土臉的溫鶴之在聽到牢外地腳步聲之時,眼睫顫了顫,很快又警惕起來,向外望去。
隻見那匈奴首領步步逼至他的牢前,一身纏滿蛇蟲的銀裝叮當作響,他雌雄莫辨的容貌與滿身蛇蟲、幽暗潮濕的大牢融于一并,甚顯詭異,而于下一息,他便來至了他的牢前。
扶邈教人來将他的牢鎖開了,又譴退那人。
扶邈走入牢中,至了溫鶴之身前,半蹲而下,他看着他,彎眸笑道:“溫使者,我們又見面了。”
溫鶴之禮尚往來,莞爾回道:“扶使者,好久不見。”
扶邈對他的處之泰然并無意外,此人向來如此,可此人在他的地盤,還敢如此鎮定,這倒是令他有些不爽了,故,他挑眉加深語氣,威脅道:“溫使者知曉本王為何關你們麼?”
“知曉,是為引閣主出來,救我二人。”說至此處,溫鶴之笑意加深:“不過,使者的定計怕是要落空了,我二人并無似使者忖度那般,在閣主心中有所分量,反之,她并不介然我二人,不必在下說,使者以放出風聲這幾日應已知曉,故,留我二人并無所用,不若除之,還可為自個兒謀些個益。”
扶邈不可思議,笑意染上些個贊許之意:“溫使者倒是個聰明人,但你們……本王得留着,還有些個用。”
然,扶邈又無故話鋒一轉,忽而變得聲色淩厲,他字字珠玑般道:“還有,教你的同道收起那些對付我的小心思,否則,她那些家底便要被我兜完了,至那時,便休怪我無情。”
語畢,扶邈便起身離了去,未給溫鶴之一個反問之機,便就那般餘他一人于原處,撚着他所言,蹙眉思索。
……
匈奴營帳外、高處層丘之上,二着黑裝的女子趴在丘上,一手緊握劍,一手擱于身前,察丘下之況。
自淩使者、溫使者出任務那一刻起,她二人便授命前來此地,察以那淩使者、與溫使者的動向,然當二使者被抓之後,她們的任務從察以二使者動向,變為了察這匈奴首領動向。
她二人已在此地察了好幾日,不論是淩使者、溫使者,還是那匈奴首領,皆考人性子得很,前者前腳方入了王帳,後腳便被匈奴人抓了,她們受閣主所命之制與匈奴兵之;後者耍姜太公釣魚之戲,坐山俟人,好不自在,他也正如閣主所言,有意引閣主孤身前來,而按匈奴崗哨安排瞧着,确是人越少越好益便越多,不然,便極易打草驚蛇、功虧一篑。
至于,那匈奴首領現下人在何處,約摸[12]便是那首領王帳之中了,按她們這幾日死守此地來看,他一直在王帳中,從未出來過,為的,便是等閣主前來,但他再如何算,皆算不過閣主,她早已在淩使者、溫使者被困匈奴的風聲放出之時,便料到,那風聲是他放的,故,才讓她們按兵不動,鎮守于此。
不過,他倒挺能忍,這都幾日了?
而須臾之後,丘下總算有了動靜,匈奴營帳之外的曠地中,烏泱泱集結了一支匈奴軍隊,為首的便為她們翹首以盼的匈奴首領,隻見那些匈奴兵個個提刀咧笑,似是要遠征。
二人見了,不由的對視一眼。
二人又很快收回視線,繼而看他們如何動作。
隻一羅預,他們便整裝出發。
連那匈奴首領也一并離之。
然她二人驚奇發現,他們這一走,整個匈奴部落便如釜底抽薪,主力褪了一大半,這般的匈奴,亦是最為空虛羸弱之時。
救人,最合适不過。
滄妩蠢蠢欲動,看向鹭璇,道:“鹭璇,現下匈奴并無多少人,我二人直接殺入匈奴内部,救下淩使者、溫使者罷。”
鹭璇連忙阻止,看着她擰眉道:“不可魯莽,閣主隻教你我二人在此處守着,并未吩咐道讓我們救人。”
滄妩不明白鹭璇的墨守成規,也擰起眉,問道:“可現下是最合适救人之時,如若錯過,日後待那厮歸來,便沒那般好救了,我二人隻要将淩使者與溫使者救下,閣主不會……”
鹭璇面不改色,打斷道:“滄妩,你我隻是受陰陽閣庇佑、差譴的閣員,我們并無擅自行動的資格,閣主讓我們做什麼,我們便隻可做什麼,不得忤逆,這是入閣起的規矩。”
鹭璇一言便點醒她,滄妩隻得妥協道:“好罷……我也隻是因過于急切、想助閣主分擔之心,昏了頭了,今後不會再犯,那現下……我們該當如何?”
“即刻回京,告禀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