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蚩尤惡妖,赑屃擋劫之人
第二日大早,謝知韫去了學堂,他因身體之故已有好幾日未去上課,如若再不去,先生便會直接将他趕出課堂。
然謝知韫剛坐下片刻,由距學堂不遠之處便傳來一陣言語之聲,一道女聲與一道男聲,聞之年齡皆不大,似是與他同齡之人,二人聲音随距離臨近,攜裹着晨曦時分的清風,一同劃過耳廓,而他不受其影響,依舊垂首溫習功課。
少頃之後,沈曼姝沈景喻兄妹二人走入學堂。
沈曼姝率先覺出謝知韫存在,她詫異地扯了扯沈景喻的衣袖,道:“阿兄你瞧,這時辰學堂竟會有人?”
沈景喻随之瞧去,學堂内一片暗色,少年坐于學堂左面靠窗之位,他借着窗門之外的翳薄[1]之光,低頭用功,身形單薄,頭上随意挽起的長卷發于風中,同窗邊簾紗一齊翻飛。
還未等兄長回話,沈曼姝便再次開口驚道:“他、他不是……那養在皇後麾下的小世子麼?”
沈景喻見她這反應,問道:“怎地?你與他關系不好?”
沈曼姝搖頭,又有些羞恥地撓頭道:“倒也不是,幼時于宮中見過,見他生得好看,想與他做友人,可他性子很冷,看不上我,未曾料,他居然與我同窗。”
沈景喻啞然:“……沈蕪,你究竟多久未上學了?”
沈曼姝心虛地類了類:“應……一月有餘?”
沈景喻作勢欲敲她,沈曼姝下意識用二手擋“進攻”,瘋狂為自己辯解,又慫又理直氣壯:“阿兄阿兄,打人不打臉!況且我并非故意逃學!隻因那文課先生實是講得太無趣了!我一女兒家學功夫甚慢,我亦不想學,故而直接逃學了……”
沈景喻無奈,最終隻是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這便是你将阿兄拉來予你伴讀之故?自己一人是學不下去麼?”
沈曼姝本能地嗷了聲,在未感到疼與聽到兄長的話之時,複而挽上他的手臂,冁然笑而回道:“阿兄真聰明,自阿兄走後,阿姝好孤單,都未有人同我一起回家了。”
“……”是沒人助她完成課業才對罷?
據他對自家小妹之明了,她自小便與京中多數皇親貴族熱絡熟稔,怎可未有同伴同她一齊回家,此外,她這陛下親封的德慧郡主名号亦不是蓋的,奉承之人應是一拔上趕着一拔,這套哄騙孩童稚兒庶幾,可他卻未戳穿她,因他亦想她,很想。
沈景喻說道:“至此為止,快上課了,你不是欲補覺麼?找個不顯眼的地兒睡,阿兄為你擋着。”
“好的!多謝阿兄!”
言畢,兄妹二人便找了二課位落座,已至辰時二刻,學子們皆陸陸續續進入學堂,沈曼姝趴在案桌上倒頭便睡。
學子們路過她之時見了,皆習以為常,這德慧郡主要麼便在課上睡,要麼便直接逃學,先生都被氣走了好幾個,不過今個兒倒是不同,她身前多了個眉眼俊俏的少年郎,為她有意無意擋學子們的目光,但未曾想,那群人注意皆放他身上了。
人影熙囔錯落,人聲嘈然,最後一名女學子于文課先生入學堂之前一刻踩點入學堂,她側身轉彎,越過沈景喻沈曼姝的座位,落座于沈曼姝後,下一刻,上課鐘聲便響起。
學堂安靜下去,老先生翻開書簡,開始授課,公孫無離視線停于沈景喻身上一瞬,一眼後便别去,聽起講來。
***
一炷香後,第一堂課下堂,課間歇息時間為一盞茶,學子們立馬從課上的緊張之中脫離出來。
而由于下堂時間不多,第二節課場地又甚遠,故而一下堂,便結伴同去第二節課場地。
學子們成雙結對,唯有那親王世子與将軍之女形單影隻,将軍之女生性孤僻,不喜與人交往,親王世子亦是如此,将軍之女家中長父含有軍功,兄長其人于朝堂當職,然她又是睚呲必報的亡命之徒,然此,無靠山又無實權的草包世子便順理成章淪為那些個欺軟怕硬的皇親貴族的欺淩之人。
他們故意阻攔着、拖延着他,當着衆目睽睽的面羞辱欺負他,尖銳刺耳的罵言與毫無餘地的毆打及隔岸觀火的譏诮笑言強壓而來,于謝知韫六感之中嗡嗡作響。
“謝世子身體這般差,怎地還有力氣來上學堂矣?是我便直接退學于家當上那世人眼中的廢物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我也以為謝世子殘廢,不會再來了呢。”
“怎可啊!我們謝世子可為人中龍鳳、吉人天相,後來哇,也是要繼承大統之人,怎是我們這些個人可比得上的!”
“……”
本與兄長走至前方的沈曼姝聽見那後方動靜後,轉過頭,當見了那謝知韫被欺負,二話不說便沖上去,護其身前。
少女氣鼓鼓地叉着腰,伸出隻手,義憤填膺地指着他們,俨然一副小先生之樣,振振有詞:“你們怎可以多欺少!他都被你們快打殘了,先生教的同窗之誼你們皆忘了麼!”
“身為東澧貴族,作派竟如此惡毒,若是傳入爾等家中長輩與陛下的耳中,豈不令其失望與痛心!”
“此外,東澧可謂整片九州大地之上的第一大國,應當起表率運用!今日爾等作為若是令那附屬國與邊疆敵犯聽了去,豈不是會讓其抓住把柄,令東澧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學子們原本嚣張跋扈的氣勢皆被這德慧郡主之“訓誡”吓褪不少,隻因那狗仗人勢、恃強淩弱為其特性。
他們個個被訓得焉巴巴的,一時間噤若寒蟬,話都不敢反駁,然這位德慧郡主卻仍在咄咄逼人的“教導”他們。
動靜甚大,引來了更多好奇怪異的目光。
沈景喻瞥見自家小妹如此仗義執言,不由的失笑,他抱胸觀摩着那小先生為謝知韫正義凜然、拔刀相助,可于無意見那倒置滿為木然又厭惡的陰冷面色之時怔了怔,隻不過,那抹異色轉瞬即逝,讓他以為自己看岔了,眼前方才見之幻象。
欺負謝知韫的學子們被訓得無地自容,個個連忙對他道歉,之後便落荒而逃,可亦不忘對那廢物暗自罵罵咧咧,圍觀的學子見狀,也随之紛紛散開。
沈曼姝朝那些個學子的背影哼哼唧唧、得色[2]幾言。